第90章 天乩

青鸾对百草仙君传了音，只有“手下留情”四字。

        传了音，青鸾面向窗外，青`天白`日却天雷阵阵，怕是小白在受刑，她心中烦躁难安，却坐在闭月羞花楼下喝茶，连如意娘的好意，也被她拂了。

        “既然担忧，为什么不回去看看呢？以你的面子，纵使劫了人，也不会从重处罚。”梨花仙丢下看了一半戏过来，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哪里看，哪里听，都是一样的。”青鸾语气毫无波澜，“我虽同情小白的遭遇，可是她私自盗取仙草，乱了天规法度，自当受刑。就譬如这凡间偷人家的东西，管她有什么苦衷，总要受惩罚的，如果胡作非为而得侥幸逃脱，这天下就真的乱了。何况，小白不是那敢做不敢当的人。”

        这话理智清醒，梨花仙听了，倒很是高看青鸾，想不到小姑娘有如此胸襟格局。青鸾又道：“天规律法之外，亦有人情温暖，于百草仙君的求情，就是容情了。”

        梨花仙却道：“我看这天雷势越来越猛，那白夭夭再也受不住了。你现在法力低微飞不了天，可凡间有明心湖，你当真不想去看看？”

        青鸾反问：“你怎么知道明心湖的事情？”

        梨花仙寥落一笑，“为了她，我曾上天入地，寻求复活之法，曾到过明心湖，可终究，是我害了她。”

        “走吧，免得你后悔，你这人，一向是嘴上爱逞强。”梨花仙牵上青鸾的手，给楼中众女施了个障眼法，立刻就消失了。

        明心湖中，明心台闪闪发亮，齐霄在承受天雷，梨花仙略微掐指一算，道：“这是他的机缘。”青鸾点点头，怕是受了天雷，就能恢复仙力，凌楚再世了。

        两人冷瞅了片刻，齐霄受了两道天雷，白帝为他挡住了第三道，予他千年仙力后，带走了徒弟，把小青从明心台驱开。

        小青顾不得自身安危，就要上去为小白挡天雷，被拦着就急道：“小白正在受苦，我一定要为她挡下这天雷。”

        “不用了，”青鸾自袖中飞出一法宝，化作两人高的金面甲神飞到明心台上，挥剑举盾，抗击天雷。她算了算，“以这金甲神的威力，可等到紫宣去救了。”

        看着金甲神受一击，光芒就越弱，青鸾有些心疼，暗忖着，就百草仙君的一根仙草而已，她最大的法宝就要没了。为着天条，明面上搞搞也就罢了，还真准备把小白弄个半死不活啊。真是，也不知道百草仙君干什么去了。

        在天帝座下的百草仙君打了个喷嚏，忙躬身道失仪，他听着外边轰隆隆的天雷声，面上含忧，道：“天帝陛下，青鸾她的求情，当真不管了吗？”

        天帝神色肃穆，提起青鸾再复往日的温柔似水，只眼中一动，随即就正色道：“青鸾是这天地间注定的君后，往日是我失察心软，才对她多加放纵，以致使她不知天高地厚。她若为后，必当懂得体统规矩，这回吃吃苦，受些教训也无妨。”

        百草仙君见天帝厉色，也再难求情。

        天帝手一挥，外界天雷之势就有了变化，他脑中浮现那些与青鸾的过往美好，竟是有些模糊褪色。连他也不懂，为何那时对青鸾这般宠爱放纵，就是惹得九重天上的神仙非议也不在乎。

        “当真，是迷了心窍。”天帝叹息，挥手让百草仙君退下了。他起身，望向天外，眸色沉沉，“休怪我无情，一切都是为了三界。”

        青鸾尚不知，一向宠爱的天帝已决定要给她一个教训，把往日的宠爱收回个干干净净。金甲神又挡下一道天雷，化为金光消散，青鸾面色大变，“怎会？”

        这九天之上，乌云聚集，电光雷闪之下，酝酿许久的天雷从天而降，没再落明心台上，而是直直朝着青鸾劈头而下，梨花仙想要拽她，也只留下一道灼伤。

        “啊！”青鸾惨叫出声，这一道天雷加身，竟是蚀骨断筋之痛。她自小尊贵，少有苦痛，可这样的苦痛，竟仿佛是经历过，痛彻心扉，生无如死。

        青鸾几乎要咬破牙关，清亮的眸子流下泪来。天帝是天道所化，天雷亦为天帝所控，哥哥他竟不知道吗？还是决意如此，神色恍惚中，她想起那日在蓬莱山见哥哥的一面，那眼中竟有断情诀别之意。

        对她好的哥哥，那样好的哥哥，为何没了？

        天雷终于暂停，青鸾跪在地上，动了动手指，竟是稍稍一下，就痛得要命。梨花仙要来扶她，青鸾摇首，“不要碰我。”

        她强撑着站起身，施诀飞到了明心台上，自承天雷。方才她拿金甲神为小白抗天雷，已然犯了天条，再多挡几道也无妨了。明心台上正好，不会殃及无辜之人。

        小青看得揪心，梨花仙眼中精光一轮，对她道：“这明心湖乃是昆仑镜凝结成的结界，过了这里就是天界，我知道去九重天的路，你跟我来。”

        小青喜不自胜，对神智迷糊的青鸾喊道：“你再坚持下，我马上去救小白，你也要赶紧跑。”说完，急匆匆跟着梨花仙往九重天上去。

        青鸾身子虚弱，支撑数道天雷已是勉力，根本没有心思听小青说了什么。她仰头望去，远远望去，梨花仙实在怪异，可根本没有心神思量，她只觉浑身骨骼寸寸碎断，浑身的肌肤都浸泡在苦水里，苦不堪言。

        又一道天雷落下，青鸾咬紧牙关，闭上了眼睛，静等着。可片刻后，没有什么苦痛，她蓦然睁开眼，就见不知是谁，跃上明心台，把她紧紧拥在怀中。

        又一道雷霆从天劈落，直直击中斩荒后背，他岿然不动，只将青鸾搂得更紧，妖帝失了一贯的悠然，袍子焦黑，后背还翻起一块深可见骨的伤痕。他感知到青鸾身上的气息，竟是大喜：“真的是你，果然是你！”

        眉眼沉沉，很是精致，泪眼朦胧中，痛得眩晕下，青鸾只看得到一张脸，那样熟悉又那样陌生，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她难以抑制心中情动，伸手抚摸上去，低声道：“我终于盼得这一天，你终于回来了，你从前，从未待我这样温柔……”

        斩荒眉眼缱绻，怀抱美人，听着青鸾的话，眼柔的似三月西湖水，他拉着青鸾的手，抚摸过自己的每一寸眉眼，叹道：“是我来晚了这么久才认出你，叫你受了好大的委屈，你莫要怪我。九重天欠你的，我定回一点不差地讨回来。”

        “不要离开我，”青鸾想要自己看他的脸，一辈子也摸不够的感觉，可意识却如石沉大海，一直坠落，捞也捞不回来。

        “好，”斩荒手抚摸上她的眉眼，亦是无限柔情。青鸾慢慢失去意识，嘴中却仍喃喃道：“不要离开，柏麟。”

        声音太低，斩荒也听得不太真切，虽心生疑虑，可青鸾的伤势重要，打横抱着她就施诀离开了。

        北荒府第，青鸾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却呼吸平静，已然好了不少。看着躺着的人儿，斩荒面上难得笑意和煦，他抬手轻抚上女子脸庞，笑意更是温柔。

        “主上，青鸾姑娘已经好了，不若将其送回去，她毕竟是天界中人，若是让九重天发现您的踪迹。”逆云看着妖帝心中情愫难抑，不禁出言相劝，唯恐他因青鸾坏了大业。

        斩荒满心满眼都是青鸾，道：“这北荒府邸，都有妖族的符文，即便她身上有仙息，九重天也找不到。”

        逆云心中甚慰，抱拳道：“恭喜主上寻得青鸾姑娘。”

        斩荒目光痴缠，紧锁住她面容，“我终于找到你了，”他握住了青鸾的手，话语情深似海，“以后，我再不叫你受半分苦，定护你一世平安周全。”

        而睡梦中的青鸾，却是紧蹙着眉头，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梦中是一座瑶池，一眼望不到边，池中绿叶荷花，随风摇摆，似袅娜娉婷的女子。

        青鸾在天界数千年，看过许多九重天上的美景，极天之处的烟云流霞，如诗如画的蟠桃园林，金碧辉煌的巍巍天宫，还有四季如春的昆仑山，终年积雪的九奚山，汇聚天下灵植的蓬莱仙境。

        可这无边无际的满池白莲，竟是从未遇见过。青鸾目极之处，望不见一道人影，她只能在这莲叶田田中不断向前飞，终于，远远地看见一座亭子。

        青鸾喜不自胜，赶紧飞过去，落到玉阶上，朝那亭子里走去，亭子小巧精致，细细观看，通体竟是白玉砌成，走近了看，檐下悬着一匾，写有“白玉亭”三字。

        瞅见一道绰约多姿的身影，青鸾进去，轻声问道：“仙子，叨扰了，请问这处是何地？”

        仙子着一身白衣，转过身来，神采飘逸，青鸾却是大惊，这仙子长得却同自己一模一样，若说区别，对方更为温婉优雅，秀气眉眼间却笼着散不开的哀愁，她的眼神像是经历了一切世事，波澜不惊。

        白衣仙子轻叹，“终究还是遇上了他，抵不过天意吗？”青鸾眨眼，“仙子是何人？竟与我容貌生得一模一样？”

        白衣女子温婉而笑，道：“若有缘机，自当知晓。我已心碎，不知你能否圆满？”

        “去吧，去吧。”白衣仙子挥手，青鸾就被不知名的力量隔开，送到远处，环望四周，白莲转眼便青，出尘清丽，可不过一瞬，众般美景刹那成灰。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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