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中场休息
“你有在听吗？”
“……嗯。”
“他那个主张容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茶水间里，栗言站在卓灵雨身边，对目前情况做了个简单的概括。
“嗯。”
“不过你放心，就算他去搬救兵……也没什么用了。现在情况差不多都明朗了，该受到惩罚的人一定会受到惩罚。”栗言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否是盲目乐观，但在卓灵雨面前，总也不能表现得太消极。
可卓灵雨迟迟没有出声。
栗言不由得凑过去，顺着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你在看什么？”
卓灵雨忽而抬起头，瞄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刚刚有些走神。”
“没事儿。”栗言笑笑，手撑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
卓灵雨伸手点了点玻璃窗，划出一个大致轮廓。
“山。看远处的山。”
“山？”栗言微有怔忡，“看得清吗……”
本以为卓灵雨不会回答，毕竟“看山”这个回答怎么看都像是一句搪塞。
岂料卓灵雨忽而笑了起来。
“看不清。我的眼镜在巷子里被踩碎了，忘了捡，现在看什么都很模糊。可我总觉得它就在那里。”他仰起头，眼里有狡黠一闪而过。
“说起来……”他问，“栗言，你不会害怕吗？”
栗言一愣：“害怕什么？”
“如果我真的有精神病呢？很多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卓灵雨说，“如果去参加什么心理健康评定啦，我一定过不了。”
栗言低声嗤了一气：“你听他唬你？”
“我听你的。”卓灵雨便笑，“你不怕我也不怕。”
栗言看他情绪趋向稳定，刚想再打趣几句，就听门外有人轻叩了叩门。
“卓灵雨同学在里面吗？”
是林靖宸。
栗言下意识地站起身，看着卓灵雨又转向窗户，整个人又回到先前那种颓丧的状态。
她‘啧’了一声，前去开门。
“什么事情？”
林靖宸撑住门框：“够礼貌吧，还先敲门。”
“找卓灵雨什么事情。”栗言把他挡在茶水间外，再问一遍，面无表情。
“不不。”林靖宸却丝毫没有被这种态度影响，反而笑嘻嘻道，“我是来找你的。这不，还不知道您叫啥名嘛。”
栗言示意他朝后退几步，人站出茶水间，再关上门。
“找我什么事情？”
“就在这儿说？”林靖宸问。
栗言有些烦躁：“你能不能有事说事？”
“行，行。就想问问你和江铭啥关系。”
“问这个干什么。”栗言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你找的律师是江铭？”
说到这里，看了眼林靖宸身后的走廊，栗言开门见山地问：“你那位重要领导呢？”
林靖宸打开手机，上下划了划。
“再等等。还没来。”他笑得像个没事人。
栗言白他一眼：“你还真是一点儿不慌张。”
“没做过当然不慌张咯。”林靖宸耸耸肩膀。
“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坦然地说出这种话，你难道真的没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林靖宸说：“你为什么就一口咬定我有问题呢？如果我说的都是实话怎么办？”
“你当我瞎吗？”栗言没好气道，“白纸黑字病历，板上钉钉，就算不识字也看得见卓灵雨的伤势——谁都看得见。”
“他有自残倾向这个说法，你信不过吗？”
“你有病吗？”
“真可惜。”林靖宸对她摊开手，“但我的想法是——哎，你听着玩玩就算了，可别录音哦。”
栗言极不耐烦地瞪他一眼。
“不要这么暴躁。”林靖宸说，“我的想法，在对方的精神鉴定出来以前，我都保持沉默——你觉得怎么样？可行度高吗？”
“……”
栗言站在走廊边，头疼似的扶住脑门。
有那么一秒钟，她真的在开始思考对策；但也开始犹疑，如果卓灵雨真的情绪不稳定到被检测出精神问题，又或者真的有自残倾向，难道就活该被霸凌吗？对一个精神间歇失常的人施暴，霸凌者反而能逃过一劫吗？
‘不行。不能乱了阵脚。’她警告自己。
栗言镇定下来，不咸不淡地眄他一眼，“很缺德的办法。不过，”她提步要走，“很适合你。”
“别，别走啊！”林靖宸见她要走，下意识一伸手，“你还没回答我呢！”
栗言不留情面地拍开他的手，冷脸道：“回答你什么？”
“就，你和江铭什么关系啊。”林靖宸吃痛地揉揉手腕。
栗言没答，反问：“你们什么关系？”
以为林靖宸还要打会儿太极，不料他答得极其利索。
“算是远房亲戚吧，”他说，“不然我为什么叫他哥？”
林靖宸转了转脖子，“而且他不是搞那什么乐队，我爸正好还有个rlabel。现在又待在一个城市，一来二去就熟了呗。”
“这样……”栗言淡然地点点头，却全无礼尚往来的自觉，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看他，视线落在窗下，一动不动。
“回神！”林靖宸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
栗言抬起头：“还有什么事情？”
“喂，你故意的吗？”林靖宸瞪大眼睛，“你俩什么关系——我都问第三遍了！”
“什么关系？我和谁？”栗言明知故问。
林靖宸抓狂道：“你和江铭啊？”
看着眼前女生一脸茫然的样子，他甚至也开始怀疑人生。
“江铭是谁？”栗言继续装傻。
“不是，”林靖宸气笑了，“玩儿我呢？”
“还好吧。”栗言丝毫不心虚，耸耸肩膀，眼神再落到林靖宸的手机上，“有人一直在给你发信息。”
林靖宸顺她目光望过去，随即面露喜色。
“来了是吧。好好好，我立刻就到。”他给对面发了个语音条。
这分明就说给栗言听的。
“我的场外援助马上就到。看你到时候还……”可等林靖宸洋洋得意地抬起头，却见身前人早就不见。
不远处，电梯门缓缓闭上，栗言站在里面，用只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总不能就你有救兵吧？”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电梯门恰巧闭合。
看着面前的数字从5变到1，栗言脱下身上的附中校服，对着电梯厢内的反光面整理了一下样子。
刚才她站在窗边往下望时，看见了秦意如。
秦意如抱着一件外套，一边盯着大门一边环顾四周，和不放行的保安周旋，急得团团转。
五层楼的距离，栗言只能勉强看个大概；凭之前十几分钟的交情，她能把人认出已实属不易，至于秦意如手上那件外套具体又长什么样子，栗言不敢打包票。
她姑且认为那是自己先前落在快餐店的运动服外套。
栗言想起来快餐店里，秦意如的那些碎碎念。
‘——你指的林靖宸吧。孤立，骂人，有时候还会上手。’
‘其实全班都知道……班主任也知道。但他不敢管。’
‘但就算卓灵雨性格再怪，也不能搞霸凌啊。高一的时候那林靖宸还人模狗样的，啧，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霸凌的直接证据，这不就来了吗？
电梯抵达一层大厅。
栗言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当事人气势，提着一件校服朝保安室走去。
“您好，外面这是怎么了？”她叩了叩台面，问室内的保安。
“哦，外面有个学生……”保安瞄她一眼，“等等，请问你是？”
栗言对他扬起自己包扎严实的左手：“我是今天晚上这件事的目击者，”她小小地撒了一下谎，“几位老师在上面看到这位女生，就叫我下来问一问。”
“原来是这样。”保安‘哦’了一声，便不疑有他，“那个女生说是来送……送外套的？”
栗言忽而笑了，“送外套？应该不止吧。这个人是受害者的同桌，应该……是为了别的事情来的。只是不好明说。”
“啊！居然还有这层联系。”保安恍然大悟，急忙拿起对讲机，对同伴说道，“快，快别拦着那个女生了！听说是重要人物！……”
门外的保安这才放秦意如进来。
秦意如瞧见栗言，立刻提着衣服，朝她飞奔过来。
“眼看着要下雨了，我刚刚差点打算走掉。”她在栗言身边站定，“还好你来了。”
秦意如一边说着，把手上的外套抖开，“这外套落店里，我表姐以为是我的衣服，简单用手搓了一下，再用吹风机吹干了……本来我应该给你仔细洗一下的……”
“不用不用。”栗言赶忙接过，笑着说，“秦意如，谢谢你多跑一趟。”
秦意如顺势拿回自己的校服外套，又有些紧张地掐着手，嚅嗫道：“我来……不只是要送这个。”
“我知道。”栗言垂下眼睛。
“嗯？”秦意如诧异道，“你知道？不……应该不是……”
栗言没追问，只是领着她走向电梯间：“上去再说吧。”
恰巧此刻电梯到位，荧光数字霎时跳到“1”上。
栗言刚要站开几步让电梯里的人先出来，却不料身后秦意如忽然使出蛮劲儿，将她猛地往后一拉！
她把她推进了旁边的楼梯间。
随通道大门重重一关，四周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
绿幽幽的逃生标识成了唯一的光源。
门外传来林靖宸的声音，窸窸窣窣，听不真切。
等他终于走出行政楼，栗言抬手开了楼梯间的灯，望向秦意如，皱眉问道：“你……你很怕他？”
“倒也不是。我也不知道电梯里出来的会是谁。主要……”秦意如挠了挠头，“现在我不管碰见谁，心里都有点发怵。”
栗言问：“为什么？”
“呃……”秦意如垂着眼，目光游离，显然是有些犹豫。
栗言决定开门见山。她随即正了神色，对秦意如道：“你说的其他事情，应该和今晚卓灵雨的事情有关吧？”
“呃……对。”
“你之前和我说，林靖宸是一直在针对卓灵雨的，对吧？”栗言轻扶了扶女生的肩膀，诚恳地请求道，“你现在愿不愿意来帮我们做一个口述证明，只要……”
“对不起。”
可全然出乎栗言的意料，秦意如陡然打断她的话。
“对不起，我，我可能帮不了你。”秦意如面露难色，看过来的时候，竟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来找你……也不是因为这个。”
栗言心下一惊，下意识发问：：“什么？”
“但，”秦意如将手握成拳，“但我也有事情要和你说。”
她抬起头，眼中踌躇与忧愁各半。
沉默片刻后，她似是下定决心，终于开了口。
“不过……你要答应我，不管等下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也不要和别人说是我给你看的——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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