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女儿约（九）
孟舒跟在那个行为有异的少女身后，却见那少女一路狂奔，并未回家，而是直接往山上去了。
“花定情”已过，“金翅娘娘”庙门也已经关闭，闲人根本无法进入。
那女子跌跌撞撞跑到庙门前，然后“扑通”一声跪下，此时正不住的磕着头。
“金翅娘娘恕罪！金翅娘娘恕罪！”
女子磕得极用力，没多久额头上就已磕出了血。
可她似乎并未觉得疼痛，反而越磕越用力。
孟舒见状赶紧上前阻止：“姑娘，你这是干什么？”
她想将少女拉起来，哪知对方根本不领情，反而极力挣脱开去，目光仇视的看着她。
“都怪你们！以前寨子里从未出过事，金翅娘娘也从未”少女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而后她又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恨恨瞪着孟舒道：“都怪你们这群中原人闯进寨子！你们惹了娘娘生气，娘娘这才显了灵，巨仁阿哥才会死！”
孟舒简直被她这话搞得一头雾水。
这庙里的石像是干嘛的她当然知道，那晚她和季辞章互相挑明了心意，也曾上山赏月。
后来有人传“金翅娘娘”显灵，他们也略有耳闻，只是并未放在心上，也没起过要去拜这“金翅娘娘”的念头。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心意相通，也知道对方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所以赌咒发誓什么的，实在是没有必要。
至于苗寨其他人，他们管不着，也尊重对方习俗。
可这石像“显灵”，跟这女子有什么关系呢？
还有，她还提到了发金巨仁。
少女将怒火发泄到孟舒身上之后，就像是找到了可以迁怒的人一样，立刻就想上前扭打孟舒，却被她点穴止住。
看着面前身子僵直，眼神却仍燃着熊熊怒火的女子，孟舒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此事跟我们有关，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样离奇死亡的男人，在我们进寨子之前，就曾遇到过一个。”
她说的是刚入苗疆不久，四人在问路时遇到的那队出殡的人。
如果她没记错，死去的男子名叫栗金，而那天他们还救了一个企图殉情的姑娘。
听她说还遇到过另外一个，少女并不相信，仍愤恨道：“你说谎！金翅娘娘就是在你们进了寨子后不久才显灵现身的！”
“我没有必要说谎，不过你现在身上却是有很大的嫌疑。”孟舒走近她，盯着对方的眼睛。
“你跟刚刚那个死去的男子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为何说他的死跟金翅娘娘显灵有关？”
少女脸色苍白，咬着下唇不肯开口。
“若你不肯说实话，我只能把你带回衙门审问了。”孟舒再近一步。
少女听她说要去衙门升堂，瞳孔瑟缩了一下，就在孟舒即将动手时，这才道：“若我告诉了你，那你能保证守口如瓶吗？”
孟舒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参与害人之事，所以只回：“若你并未做过触犯律法之事，我可以答应你，除此之外，恕我不能从命。”
有她这句保证，少女想了想，终于还是开了口，将两人之事全盘托出。
发金巨仁的尸体仍旧摆放在灵堂之内。
季辞章只能探出他体内有淤血，却不知是何故产生的，毕竟便是磕碰也可使人内里出血，所以要查清发金巨仁之死到，还需专业仵作。
他写了纸条以飞鸽寄出，然后便与孟舒上山查案去了。
江初青这几日在寨子里闲逛，发现不少寨民总是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时看到她过来，又立刻收声不说话，看着就很可疑。
她想了想自己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似乎并没有在闹出什么出格之事，怎么这些人的反应这样奇怪？！
正纳闷，突然前方传来“嘭”的一声，一只苗鞋砸在了墙面上。
之前还聚在一起的几个妇人猛地朝一边避开，而刚才她们所站的位置，地上正躺着只绣鞋。
看清楚是谁朝她们扔了鞋子，几个中年妇人几乎立刻就瞪起了眼，叉腰回骂。
“你自己不要脸！还容不得别人说了吗！”
江初青朝对面看去，就见对面站着个少女，此刻她脸色极是难看，正怒目瞪着几人。
“巨仁阿哥并没有跟桑乌姐姐成亲，况且他说了，他并不喜欢桑姐姐，要不是阿叔他们不许，我俩早就成亲了！是桑乌姐姐抢了巨仁阿哥，你们怎么能只怪我？！”少女冲着几人大喊。
江初青一愣，惊讶的看着她。
原来那天场上，跟桑乌情歌对唱的男子，竟然早就琵琶别抱，三心二意了。
“不怪你怪谁？咱们寨子里还没出过这样的丑事，好好的姑娘家，非要去做那等勾人的狐狸精！怪不得你父母都被克死了，可见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其中年纪最大的妇人叉腰骂得最起劲，而且后头直接上升到了人身攻击。
被辱骂的少女本就不是个示弱的主，否则刚刚也不敢丢鞋子了。
此刻见她们辱骂先人，少女再也忍不下去，大喊一声冲上去与几人扭打在了一处。
可她哪是对面几人的对手，不过片刻就已经被扯掉了头巾，本来挽得整齐的头发也被抓乱，而且地上还掉落不少发丝。
江初青虽觉这女子行为有些不妥，可是就算是一对一都好，哪知另外几个身强体壮的中年妇女也上去帮忙，几乎就是围殴了。
而且，说到底，这件事最该受谴责的，其实是那个死掉了的男人。
桑乌双亲具在，本身又贤惠能干，不仅很适合当妻子，而且长得也不错，所以发金巨仁也就未怎么抗拒就与她走到了一起。
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可他又舍不下初恋情人，编了谎话哄骗她，真真是个两面三刀的渣男。
江初青看不过眼，就想上去拉开打作一团的几人，哪知却先有人出声了。
“婶子们快别打了，闹出人命来可不是说着玩的！”
阿伊娜背上背着背篓，似乎是才采药回来，鞋上还有些青色的苔藓痕迹。
说会出人命，几个中年妇女虽是仍气愤难当，可却也骂骂咧咧的住了手。
“小阿妹你可别帮着这贱/蹄子，人家好好的哥儿都被她给蛊惑了去，不知道是修了什么邪门歪道呢！”一个妇女朝旁边轻啐了一口，指桑骂槐的道。
阿伊娜扶起跌坐地上的少女，道：“弥香姐姐先起来吧。”
唤名弥香的女子还狠狠的瞪着对面人，被阿伊娜一拉，仍不服气的站着。
因着这里的骚乱，已经陆陆续续又围了些寨民过来。
江初青便见之前还刻意不在人前高声说是非的好事之人，此刻已经全没了顾忌，几乎都在对着这个名叫弥香的女子指指点点，其言很多都不堪入耳。
而且最令人尴尬的是，桑乌也来了。
死去的发金巨仁生前与弥香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流言虽已经传了几日，可桑乌却是现在才知道。
但见她哆嗦着嘴唇，从人群里出来，站到弥香面前，半天说不出话。
本来情人突发恶疾去世，她就已经大受打击，这几日都水米未进，几乎只剩了半条命。
可她哪里会想到，原来对自己说的甜歌蜜语，那人还曾对另外的女人说过
“真的，不是你主动纠缠巨仁阿哥的吗？”桑乌的声音很轻，神色也十分木然。
弥香本来已经难堪的偏过了头，听她问，转头看向桑乌的眼睛。
“我没有纠缠过巨仁阿哥，是他说的喜欢我，只是因我父母双亡，阿叔阿婶不许，所以他就先谎称已经与我了断，说等以后再慢慢说服父母，而你只是他用来当幌子，免得阿叔阿婶催他成亲的。”
闻言，桑乌脸色更加苍白，半晌才道：“你与他是何时好上的，可有信物？”
“没有。”弥香摇头。
“巨仁阿哥说，我们已经在金翅娘娘庙前发了誓，他必不会负我，否则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四个字刚出口，突然空中飞来了一只金色的螳螂，慢悠悠的停在了弥香的头上。
那金灿灿的小虫子一现身，在场众人几乎立刻就下拜磕头。
“是金翅娘娘！是金翅娘娘显灵了！”
江初青没有跟着跪下，只盯着它的四只小细脚，若有所思。
弥香一动也不敢动，她正全身僵直的准备缓慢下跪，哪知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
“江姑娘别动！”阿伊娜拉住她的手。
江初青回望，却见阿伊娜不赞同的摇了摇头，“这是金翅娘娘的信使，我苗寨中人都不可对它不敬，江姑娘虽是我们的客人，可也不能伸手去捉它。”
正说话间，那金色的小虫子像是受了惊吓，抖抖翅膀飞走了。
江初青站得近，就见这金色螳螂展翅之时，周围泛起一片金光，真有些说不出的玄妙。
而刚刚还呆站着的弥香则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不到晚上，“金翅娘娘”显灵，以及发金巨仁其实脚踩两只船的事，就在寨子里传了个沸沸扬扬。
因着两事是同时发生的，因此不少人都猜测，这是“金翅娘娘”给的惩罚，因为发金巨仁自己曾在庙前发过誓。
苗寨里是极看中后生的人品的，对于这种不光彩，而且很可能是受了“天罚”而死的人，他们向来忌讳。
因此，第二天一早，无论季辞章怎么劝说，发金巨仁的父母以及族长午久，都表示人一定要下葬，否则就是他们对“金翅娘娘”的处罚表示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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