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长夜刚刚开始，私信到底是没看，网络虽是虚拟的，但恶意却是真实的。
她剪视频只是个人喜好，从来没把自己归纳在某个阵营里。
关掉电脑，出卧室时，许妈刚洗完脸。
见她穿戴整齐，讶异的挑眉，“你要出门？”
许栀点头，“我出去走走。”
说的时候还怕许妈不同意，以为她会说女孩子一个人怪不安全的担忧话，结果当然是没有。
“真是出息了。”她趿拉着鞋，抬头看了眼挂钟，“出去逛逛吧，今晚还挺凉快，不回来也行。”
许栀：……
“我不回来能去哪？”
“看你艳遇。”
许栀无语，许妈继续念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生孩子了，你可倒好……”
后半句她没来得及说，许栀就已经逃出门了。
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泛着凉意，是舒服的体感。
许栀把头发拢到耳后，就算是晚上，不戴帽子出门也不习惯，总觉得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急于摆脱密集的人群，只顾闷着头往前走。再抬头时，刚好走到林庭苑大门口，停在上次和陈让分别的超市前。
她刻意地把他放在不常想起的角落，却在这一刹那又忽然记起，有些恍惚。
超市灯火通明，玻璃窗擦得透亮，整齐的货架十几排，中间穿梭着稀稀拉拉选购的顾客。
收银台正排着队，最前面的男人正拿着一盒烟，想就地打开。
却意外看到门口的女孩。
四目相对，许栀第一反应是假装眼瞎。这种说认识也认识，说不熟也不熟的关系最折磨人，她不自然地干笑，待他走下台阶时主动说话。
“买东西啊？”
他点头，把打开的烟盒揣进兜里，目光落在她头顶，“头发长了。”
“嗯，我头发长得快。”
她低头缕了下刘海，弧度已经越过眉毛，眨眼时能顶到眼皮，总被刺痛。
陈让说：“去我那，给你修一下。”
“不用…太麻烦，你应该下班了吧。”许栀感觉她又被赶到悬崖边，虽然和他认识了，但也做不到以熟络姿态谈笑风生。
他笑笑，脸色在灯下有些没精神，“无所谓上班下班的。”
“那…就麻烦了。”她有些冒汗。
他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你不要跟我这么客气。”
室内还是前几天的模样，还有没开封的箱子摆成一排，许栀跟在他身后，隐隐有了猜测。
“其实…你这不是理发店吧。”
“嗯。”他顺手把大灯打开，屋里瞬间如同白昼，“算是工作室。”
“造型工作室？”
“差不多吧。”
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镜子里，却在看身后拿毛巾的陈让。
他比前几天看着疲惫了些，但这工作室似乎并没什么可忙的，偶然点进他朋友圈也是空空如也，最近发的还是三年前。
这两年呢？她忽然好奇。
他拿着剪刀过来，她马上垂眼，生怕他看到她的打量。
他比那天沉默，面容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憔悴，眼下也一片青黑，许栀想到那天她生气找他，明明天还没亮却秒回，想来也是睡眠质量差患者。
以前她没有感觉，但这几天体会到了其中的痛苦，简直是…生不如死。
“你平时喝咖啡吗？”在她的印象里，他这样的形象大都是小资做派，咖啡不离手。
陈让顿了一下手，眼神落在镜子里的女孩脸上，她的表情看不出情绪，似乎只是为了气氛不那么安静才说的。
“不喝。”他不太喜欢咖啡的味道。
“哦……”许栀刨除掉他嗜咖啡导致失眠的可能。
她是因为陪了二十年的玩偶丢了才不习惯，他是因为什么呢？
剪刘海比想象的要快，他对镜端详她的脸，检查两边是否对称。她目光游离，对这种明晃晃的打量还是没法习惯。
为了缓解尴尬，她自顾自说起话来，“我的玩偶丢了以后，我就失去睡神庇护了，像游魂似的，身体都是飘在半空的。”
她说得认真，陈让忍不住轻笑。
笑自己先前还认为这是个拙劣的理由。
他拿掉她脖颈的毛巾，自嘲的语气：“我早就失去庇护了，如果游魂有等级，我应该是最高阶。”
许栀顺势接话：“你睡眠不好？”
他点头，默默消化这陌生的关心，一堆话蓄在喉咙，却在张口时改变主意。
“你这个房东不要毁约，我的睡眠就会好。”
“我说了不会悔约啊。”
“好～”
许栀皱眉，怎么像哄小孩似的语气，好不容易找了个共同话题还被他打回来了，忽然丧气。
“反正不会毁约。”她气闷地自言自语。
到家时刚好九点半。
许妈早已熟睡，呼噜声从门缝传出来，一呼一吸很有规律。
她去洗漱了下，然后换了睡衣回卧室。
也不知道换这睡衣有什么用，又睡不着，她盖着薄被，眼睛瞪得像铜铃。
随手点开手机。
去热搜逛了一圈，几个熟悉的词条还居高不下，她不敢点进去，干脆地退出，又转进微信里。
小妖大概是在电脑上没联系到她，所以在这里留了言。
【小妖】：我怎么感觉这热搜都是买的啊，一山不容二虎，资源有限，不管多热乎的cp面对现实都争得头破血流。
【许同学】：不懂。
【小妖】：……
【小妖】：三年白干。
【许同学】：就是为爱发电剪视频，特别单纯的。
【小妖】：也就我信你。
许栀退出聊天页面，看寥寥无几的对话框，陈让排在第二位，上次聊天还是三天前。
她忽然想到……
今晚剪头发，忘给钱了！
啊！天，这种低级失误…
她点进对话框，快速点击红包，塞进二十块钱发过去。不知道他睡没睡，要是睡了这件事又要折磨她一夜。
好在他很快回复。
【陈让】：到家了？
【许同学】：到家了，刚想起来忘记给你钱了，快收红包。
【陈让】：你知道，我这不是理发店。
【许同学】：啊！那……造型工作室的话，价钱会更贵一些吧。
【陈让】：我不是这个意思。
许栀思忖，那是什么意思啊？如果不收钱的话，下次更不好意思去了。
她塞了个更大的红包发过去。
【陈让】：「叹气jpg」
许栀一头雾水。
不知怎么回事，她总感觉和他的交流总是搭不上边，总像隔着雾气蒙蒙的密林，瞧不见具体的模样。
难道是有代沟了？
可他看起来也没那么大岁数。
林庭苑三楼一室。
陈让懒懒的靠在沙发上，室内昏暗，只开了壁灯，手机屏幕亮着，消息不停地涌进来。
大都是林达内发的，他眼里布满血丝，疲惫地退出和许栀的聊天框，点击数字快速叠加的新消息。
【是俊的达达鸭】：让哥，阿凌这次可是真麻烦了。
【是俊的达达鸭】：这个月掉了三个商务，就剩一个年前签好的网剧，你是他哥，不能看着不管。
陈让捏眉心，盯着‘你是他哥’这几个字出神。
他忽然想笑。
【陈让】：他自己作的。
【是俊的达达鸭】：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他还小，有些事做不到那么完美。
【陈让】：我还以为只有粉丝觉得25岁还小。
【是俊的达达鸭】：哥啊！你就下了这个台阶吧，阿凌现在状态很差，把自己关在房间好几天没出门了，粒米未进。
【陈让】：饿不死。
【是俊的达达鸭】：让哥，你就当正常接工作也不行吗，已经休息一整年了，业内都以为你退圈了。
【是俊的达达鸭】：江滨别墅的二层一直都为你留着呢，你爸妈也担心你，就别在外面租房子了。
陈让盯着手机，这么正经又沉重的话可不像林达内会说出来的。
大概率是他那个男朋友用他手机打的，也是，找谁不好，非得找陈凌的经纪人当男朋友。
【陈让】：周是俊，以后别以林达内的名义和我交流，再有下次，我会把你们两个都拉黑。
他按灭手机，烦躁地扔在茶几上。
随着碰撞的清脆声，手机震动，屏幕显示语音通话，他深呼一口气，直接拿起来按接听。
“你有完没完？”
听筒里窸窸窣窣，勉强能听出短促的呼吸，他眉头压低，控制暴怒的情绪，“有屁快放。”
许栀已经第三次看手机屏幕，确定没拨错陈让的微信。他虽然在她心里的初印象是冷漠，那仅仅是有距离感，现在这种发火的状态还是第一次。
她小声说：“我是许栀，就是…就是，我给你发的红包怎么没收？”
轰！
陈让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下子精神了。
他迟钝地看了下屏幕，最上方显示‘许同学’，他哽住，用力捏脸下眉心，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以为是别人。”
许栀捧着手机，脚趾蜷缩在被子里，房门虽然是关着的，她还是不自觉小声，“没关系的。”
一时无话。
开场的意外扰乱她早就打好的腹稿，错乱的语句在心里乱成一团，好在陈让打破尴尬的僵局，清冷的声线灌进她耳膜。
“还没睡？”
“嗯…白天睡了一会儿，现在不困。”
许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没出息成这样，明明在自己家的床上，心还是紧张到跳到嗓子眼，她把手机拉远，生怕他也能听到。
“我问你呢，怎么不收红包？”
听筒里一阵杂音，她想象他在沙发上掀起毯子，靠坐在椅背上，也像她一样捧着手机回复。
“我这不是理发店。”
“但这么晚了，还麻烦你修刘海，不给钱我心里过意不去。”她边说边用手指抠床单边缘的刺绣小白花，粗粝的触感磨得指尖一波一波麻痒。
“我说了。”他顿了一下，似是叹气，“不要和我客气。”
不客气的相处状态对她来说是盲区，正犹疑不定时，陈让说：“只要我租你的房子，你的头发就归我管，不管什么时间。”
啊？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许栀忙不迭答应，“好啊，你可千万别反悔。”
她语气急切，冲破平日的拘谨形象。陈让这两天对她玩偶丢失的事过意不去，见她开心，心情也变好，弯起唇角，“你也不许反悔。”
挂了语音，许栀捂着嘴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是不能抚平心里的海啸。
她顶着炸窝头，点开微信。
【许同学】：救命，我心跳好快！喘不过气了。
【小妖】：？
【小妖】：姐妹，没有必要，不要看网络上那些脑残言论，记住，陈凌和顾霄云打破头都和你没关系。
【许同学】：我没说这个事。
【小妖】：……
【小妖】：好吧，是我高估你了。
许栀看着那两个熟悉的名字。
今天晚饭之前她还有大半的心挂在这件事上，虽劝自己不要在意，但也不能忽略这件预知不到后果的事带来的恐慌。
但现在，这件事像忽然变成黑白照片，挂在结满蛛网的心墙上，内心泛不起一丝波澜。
她很宽容地承认自己就是见色忘义。
费时费力构建三年的世界被陈让一句话轻松瓦解。
【许同学】：或许，我还没告诉你，那个给我理发的男人，租了我家的房子。
【小妖】：！
【许同学】：他说只要租我家，他就给我剪头发，免费的那种。
【小妖】：！
【小妖】：虽然震惊，但我换位思考了一下，你也没必要心跳到喘不过气吧。
【许同学】：因为我给他打电话了，聊了一会儿。
【小妖】：聊了啥，十八禁那种？
【许同学】：你疯了？我们刚认识。
【许同学】：今晚刚好碰到，他给我剪刘海儿，我要给他钱，看他没收才给他打电话，然后他说我的头发以后归他。
【小妖】：哦。
【许同学】：就哦而已？
【小妖】：这对话很普通啊，理发店里每天都能听到上百次。
【许同学】：我这个可不一样，嘿嘿嘿。
【小妖】：警惕！你可不要剃头的挑子一头热的掉进忽悠你办卡的陷阱里。
【许同学】：不会，我有感觉。
【小妖】：双向？so～，你不会是要准备追他吧？
许栀咯噔一下，感觉被说中了心里的隐秘之想，忽然心慌意乱。
【许同学】：你别给我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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