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话，虚实

　　“欢迎二位，”克瑞伊张开手，像是要给他俩一个拥抱，“想来杯什么？咖啡怎么样？”

　　他的语气非常轻松，与其说是在挑衅更像是嘲弄对手，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家伙依旧戴着面具，所以看不到他目空一切的轻蔑眼神。

　　白尔斯和弑君者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他们刚从暗道出来，遇到的不是伏击不是陷阱，居然是克瑞伊平静的欢迎词。

　　但克瑞伊显然不是在认真欢迎他们。

　　“你知道我们是来做什么的。”白尔斯的目光紧紧锁在克瑞伊身上，二人同时抽出武器。

　　克瑞伊看了他们一眼，歪了歪头：“干什么？哦，真是抱歉，我这里没有苹果让你们削。”

　　“没有苹果，窝瓜也不错。”白尔斯反唇相讥。

　　“别那么心急么，做笔交易，怎么样？”克瑞伊笑道，“白尔斯——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你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你的死期。”

　　“也许你给我三万我就回答你。”

　　“别和他废话了，”弑君者的刀刃顺着杀意的线伸展向不远处的白色面具，赤色刀芒在今天第三次燃起，“速战速决。”

　　“要动武么？”

　　“不，”弑君者淡然道，“只是告诉白尔斯他问题的答案。”

　　赤色刀芒延展开来，弑君者瞥了白尔斯一眼：“准备上了。”

　　白尔斯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弑君者这赤色刀芒究竟能维持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绝不是永久——她今天已经动用过两次这个能力了，谁也不知道那锐利的锋芒会在什么时候熄灭。

　　他握紧剑柄，模仿着那个叫苇名一心的无良剑圣，剑刃直奔克瑞伊的身体横扫而去。

　　但就在剑刃临近他身体的瞬间，一层薄幕般的阴影悄然而逝。

　　紧接着，他的整个身体都扭曲起来，在剑刃的斩击下就像是能量粉尘拼凑起的傀儡般破碎，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幻彩光华，消散不见。

　　“令人赞叹的攻击，”克瑞伊鼓着掌从源石结晶背面走了出来，“我似乎能听见空气大喊了一声‘好疼’？”

　　白尔斯冷哼一声，刚要向前，克瑞伊的声音却又从身后响起：“别生气，我只是在叙述事实。”

　　他愣了一下，回过头，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克瑞伊的身体从沙海中浮现，有一些则从四周的尖耸岩石后走出，看上去这个家伙完全没有要吝啬自身源石技艺的意思，在源石结晶的辅助下，他的法术也催发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怪不得他在这里等着，毫无畏惧……原来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么？

　　白尔斯突然笑了，这家伙最开始就没有真心要谈和的诚意啊。

　　“来吧，”无数个克瑞伊笑道，“试试看，你们能不能在这万千虚像中寻到真实？”

　　他顿了顿，笑容生出几分狂意。

　　“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笑声从无数个身影间传出。

　　“有那个必要么！”白尔斯怒喝一声，猛然挥剑，朝着前方斩去，“一个个给我破掉就好了！就算找不到真身，源石技艺使用过度的下场你不会不清楚吧！”

　　剑刃落下，白尔斯面前的身影却并非想象中的那样破碎，而是再一次展现了先前面对龙门近卫局成员时的闪现能力，竟然和弑君者如出一辙。

　　白尔斯咬了咬牙，暴喝一声，狂乱的挥舞起手中的剑刃。

　　剑刃交织成一片闪烁的光影，风卷残云般呼啸着袭向面前的对手，有的在剑刃到来前消散，有的没来得及做出动作就被斩断。前进，不止的前进，所过路径上的一切仿佛都在退让。

　　但这并无作用。

　　那些虚影的来由已经很清楚了——克瑞伊的能力就是制造假象，一切假象。剑刃落在假象上，又能有什么作用？被斩断，斩碎，碾成粉末，也能在一瞬之间复原。

　　弑君者并不像白尔斯那样鲁莽，但消灭幻影的速度却完全不低于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赤色刀芒面前的所有虚影都无法第一时间复原，仿佛被什么压制了。

　　剑刃忽的斩出，阴险迅捷如一条毒蛇。

　　“小心！”弑君者立刻出言提醒。

　　“铿！”

　　白尔斯吞了口唾沫，看着和剑刃紧紧咬在一起的另一把剑——那把剑很长，通体暗沉而没有任何雕饰，毫无美感。这无疑是一把用来杀人的武器，见到的人差不多都死了，也理所应当不会过于在意外形。

　　克瑞伊的力气惊人的巨大，白尔斯拼尽全力才能抵住他的攻击，但却完全做不出反击，只能被动的任由克瑞伊继续攻击，显然已经落了下风。

　　克瑞伊冷哼一声，迅速后撤，看上去并不打算正面作战。但就在这时，空气忽然一阵闪烁，火焰般的光辉从天而降，克瑞伊轻描淡写的躲开了这一击，然后举剑挡下白尔斯的挥砍。

　　弑君者冲了上去，她很清楚克瑞伊暴露自己的瞬间就是进攻他的最好时机，手中的刀挥舞成一片赤色的光幕，每一击都精确无比的攻向克瑞伊防守相较较为薄弱的地方。那柄毫无美感的杀人之剑和赤色撞在一起，竟隐约有火星溅跃。

　　白尔斯冲向侧面，手中长剑刺出，克瑞伊见势不妙，迅速向后跃去。

　　弑君者身形一闪，长刀刺向他的脊背，她很清楚绝对不能被克瑞伊拉开距离，再让这家伙躲入众多虚影之中，就相当于又给了他一次偷袭的机会，刚才白尔斯运气好挡住了，下一次呢？

　　一时间，三柄杀人的武器交击，铿然之音不绝于耳。

　　但克瑞伊终究不是《三国演义》里能鏖战三英的吕布，那把没有修饰的剑也显然不以防守见长。在二人密集的攻势下，克瑞伊节节败退，毫无还手之力。

　　白尔斯突然刺出一剑，直奔克瑞伊的左胸刺去，他迅速躲开，却不料将侧面暴露在弑君者面前。

　　破绽！

　　长刀如狂狼狩猎般咬了上去，克瑞伊匆忙躲开，白尔斯却已经追及，剑刃再度袭来。

　　这一次和前两次都不同，第一次是匆忙的回击，羸弱无力；第二次是紧张的对峙，毫无准备；而这一击则倾注了白尔斯所有力气，带着惩戒般的怒火，要将克瑞伊就地正法。

　　“……没办法啊。”

　　就在这一刻，黑暗突然降临。

　　克瑞伊全力爆发了自己的源石技艺，制造了无数的幻象，完全遮蔽了二人的视线。

　　白尔斯眼神一变，攻击理所应当的落了空，紧接着，剑刃猛然贯穿了他的肩膀。

　　“唔——”白尔斯立刻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

　　闪现再度发动，弑君者在另一侧现出身形，她看向原先所在的那片地方，交汇的暗幕笼罩了一切。

　　“很不错，”克瑞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果没有这块源石结晶在的话，输的是我。”

　　“这话听着可不像赞许啊，”白尔斯咧嘴惨笑一声，鲜血汩汩的从肩膀的伤口处流出。

　　“我本来以为战局在我的掌控之中，但你们两位的表现……实在令人惊讶。”

　　“多谢夸奖。”

　　“我是指在不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贸然进攻，”黑幕散去，露出数个身影，他们齐齐开口，冰冷严肃的表情像是古板的基督教徒在集体祷告。“游戏该结束了，你们会死在这，毫无疑问的。”

　　身影分散开来，同时抽出一模一样的剑刃，弑君者怒喝一声，闪身而上，刀刃挥斩，却只是摧毁了一道幻影。

　　其他“克瑞伊”完全没有反应，同时发出一声暴喝，猛然冲向白尔斯。

　　“死吧！”狂怒的暴喝从四面八方传来。

　　……要死了么？

　　白司合看着四周扑来的幻影，突然觉得自己所站的地方不是流沙之地，而是遍布着芒草的山野，四面八方扑来的是不要命的雇佣兵汉子，手里握着火把和武器，要把自己大卸八块。但自己没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淡然。

　　白司合忽然想起了一把剑，一把自己挑战了很久也没有战胜的剑。

　　真是讽刺呢，一直以来，犹犹豫豫，畏畏缩缩。

　　也罢，挑战了那么多次，就让我追随一次吧。

　　白尔斯将剑插在地上，蹲下身，右手缓缓拂过刻纹长剑的剑身，意志在一瞬间完全凝聚，气浪荡开，白色的芒草忽而从地底钻了出来，盛放着，将这流沙深渊化作白尔斯印象中那个飘舞着火星的草地。

　　所有的虚影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在白尔斯的眼中已经散去，剩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克瑞伊的真身！

　　他动了，如同迅箭般向前冲去，他拔出剑，刻纹长剑带着龙吟般的咆哮撕风狂吼，悍然斩出。

　　清脆的剑刃交击声响起。

　　克瑞伊倒退两步，面具忽的从中断裂，露出一张骇人的面孔，右侧倒说的上清秀俊雅，可左侧却像是干尸，暗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弑君者的身形转瞬而至，闪着寒光的刀刃猛然挥出。

　　“噗嗤。”

　　伴随着一蓬血雾，克瑞伊的右手被生生斩下，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落在沙地上，染上一层绯色。

　　克瑞伊狂吼一声，向侧面退去，二人立刻想要继续进攻，但就在这时，地面轰然响动，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接近。

　　弑君者眼神微凝，刚想动用源石技艺，却被白尔斯一把拉住：“别过去！你的状况很差！再使用源石技艺，你……”

　　“少废话！”弑君者怒道，却没有反驳——这是事实，她的体力已经到极限了，从遇到白尔斯开始，她几乎就没有停下过挥舞手中的刀。而现在，赤色刀芒已经熄灭了，弑君者也到了强弩之末。

　　但白尔斯还是拽着弑君者的手臂，虽然这根本没法阻止弑君者的源石技艺。

　　大地震颤着。

　　“你那把剑……”克瑞伊突然开口了，干枯的半边脸说话时就像是枯死的树木在扭曲，“一直都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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