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l章 误入深井

“虎子，羽儿，妈妈去帮雪花婶割谷子去了。”虎子趴在地上，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地上的弹珠，正想着弹哪个更好进洞。（这是乡下小孩常玩的一种自愉自乐的游戏，是用破了的碗底敲成一小块一小块，再在石头上打磨掉刺手的菱角，就变成了小孩子手里的“弹珠”。）半天，虎子回了句“嗯”。“在家听话，看好妹妹啊”虎子妈妈说完，拿着袖套和一把镰刀转身出门了……

        今天的天气还有点冷，农历九月正是农民收割稻谷的时节，八十年代，在这个名叫柳树湾的小山村，还没有机械化收割机，乡亲们都是你帮我，我帮你，手工收割稻谷，通常女的割禾苗，男的力气大的拿着谷穗往谷仓里用力摔谷穗，让谷子摔出来，掉进谷仓里，然后用箩筐挑回家去，通常放到自家门前的晒谷坪里，就着好天气把谷子摊开，再清理完杂碎，把谷子晒干后就可收入放粮的仓库里，等再需要的时候，拿去打米场打米，米可以做饭吃……

        刚分田到户，大家饿怕了，不想吃不饱饭了，所以虽然辛苦，但干劲都很大。

        所有人都乐呵呵的，男人们边劳作边在地里开着农村人的低俗玩笑。（低俗这并没贬的意思，只是不知用哪种语言来形容我们农村人特有的那种带黄色性质的玩笑）这种玩笑也并没恶意，不过是大家找找乐子，过过嘴瘾罢了。

        “翠花，晚上有寂寞吗？有没有想哪个男的呀。”刘大哥用劲摔着谷子，笑呵呵的开始拿虎子妈翠花开说了，大家一听都乐呵起来了。

        “有啥好想的呀！没个好东西。”虎子妈狠狠地回了句。

        几个妇女一听，都笑疯了，“就是，没个好东西”雪花婶附和道。

        “咋没个好东西啊，你看，摔谷粒还得我们男的来吧”。刘大哥回了一句。

        “那是。”雪花婶男人附和道。（在柳树村称呼老公叫男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很开心。只有翠花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惦记着家里两小孩，所有人都农忙去了，就两小孩在家里，翠花始终是有些放心不下……

        虎子和羽儿在家里玩，玩了一会，羽儿独自玩卜克牌也有些无聊了，羽儿就对虎子说“哥哥，我不想玩牌了，我们出去玩吧，去找找小伙伴？”虎子玩弹珠也玩得有些乏味了，但又想起妈妈的话要照顾好妹妹，于是狠狠地回了句“不去”。“唉！去嘛！”妹妹有些哀求的语气说道。想了一会，虎子弱弱的回了句“那好吧”。于是，虎子帮妹妹整理好卜克牌，放到柜子上，又把自己的弹珠收好。拉着妹妹出来门边，又把门锁上，把药匙挂到脖子上，这是妈妈教六岁的虎子必须要做到的事：出门一定要把门锁好。

        兄妹俩出了门，天气有点凉，虎子穿得并不多，虎子“啊”了一声，打了个寒颤。虎子又看了看羽儿，还好，穿了件薄棉袄，虎子放心的牵着三岁的妹妹玩去了……

        此时已经过了霜降，秋风吹来也一股凉意，小路上都见不着人影，大家都农忙去了，邻居家胡善美上学去了，弟弟胡智慧也没在家，兴许是去外婆家了。大些的基本都去上学了，三妹姑姑家里的娟子和纯儿也去上学了，之所以叫三妹姑姑是因为和虎子家是本族，几代之前是同一个老祖宗，嫁给了虎子的邻居刘伯伯（村里都叫刘大哥）。

        虎子本也到了要上学的年纪，过几日就满六岁了。但无耐家里实在太困难了，翠花想收成好了卖点钱，明年再让虎子去上学校。虎子倒对于上学一点也不急，心想在家里玩多好啊……虎子于是拉着羽儿漫无目的的在乡间小路上玩，那年代路上也没有车子，两兄妹兴致勃勃的，看哪儿都有趣，小孩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走着走着，不觉有一两里路了，走到了三妹姑姑娘家来了，羽儿看到望婆婆家门前一个大大的菜园，那里还有黄色的，红色的花在篱笆边上……〈望婆婆是三妹的妈妈＞。很美艳的花儿，似乎在向羽儿招手。“花花，花花……”羽儿一边跑着冲向篱笆一边不停叫着，她太开心了，也太小了，必竟只有三岁不到，全然忘了身边的危险…有一口水井就在菜园门口左边，上面只盖着一张白色的大大的塑料地膜，羽儿一脚踩在白色塑料地膜上……她是想穿过它就能马上到篱笆边，就能采到花儿了。却不想，整个人连塑料膜一起掉到井里了……

        “羽儿，羽儿”虎子急得哭出来了，大叫着。虎子跑到井边往里一望，好几米深的井，只见白色的塑料膜和羽儿还没沉下去，虎子不愧是虎头虎脑的，还挺聪明，马上想到一定要叫人来救妹妹，虎子回望了一下，离得最近的房子就是望婆婆家，本来也是本家（本族），虎子认得望婆婆，她是三妹姑姑的妈妈。

        虎子拼命朝房子那边尽力大声叫唤“望婆婆，望婆婆，我妹妹掉井里了，快来救人啊，快来救人啊……”

        望婆婆听到叫声，从家里走出来，问道“这孩子，你是不是说谎啊？”虎子急了，一边说“我没有啊，你快来啊”，一边快步跑向望婆婆，拖着她就往井边跑。来到井边，望婆婆一看，急了，道：“哎呀，这可怎么是好啊，要是羽儿没了，她娘也活不了了，这可怎么是好啊…”

        望婆婆很急，她知道家里的男人劳动力都去农忙了，此时正是收割稻谷的季节，能劳作的妇女也基本去田里劳动去了，还有谁在家呢？望婆婆想到了大嫂子。（大嫂子是李一平的老婆，望婆婆的大儿媳妇。）兴许大嫂子在家呢。

        望婆婆想着，敢紧往大儿媳妇家跑去，两家分家了，但挨着不远，就一二十米，望婆婆边跑边叫“秀云，秀云，在家吗？”秀云大嫂子正好刚从地里回来准备中饭，一听她婆婆叫唤就出来了。说道：“妈，啥事啊，这急冲冲的。”望婆婆喘着粗气说：“快，快，快去拿楼梯，羽儿掉咱井里了，还浮在上面呢”“啊，什么？哦，好”大嫂子也慌了，敢紧拿着（农村人特有的木制的）长梯子出门了，两人边跑边嘀咕“可千万别有事啊”，还好离井边只四五十米远……

        虎子一直守在井边，边哭边叫着羽儿，责怪自己没照顾好妹妹。望婆婆和秀云两人很快来到了井边。

        秀云把木梯子沿着井边往下放，放到差不多可碰到水面时，再用一根很粗的长木棍横在木楼梯的梯子隔间，这样，木楼梯就不会掉到井里去，望婆婆用手死死的扶住楼梯不让动，秀云大嫂子延着楼梯往井里边走，边走边心跳得历害，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庆幸羽儿还没沉下去，她用手提起羽儿抱到怀里，一步步爬上来。大家终于松了一口气，羽儿还有心跳，只是呛水了，望婆婆把羽儿爬到自己膝盖上，用力拍羽儿背，又拍了几下屁股，虎子使劲叫着：羽儿，羽儿，妹妹，妹妹。羽儿咳了几下，嘴里吐了一些水出来，总算人是救活了……都松了一口气。

        大嫂子抱起羽儿敢紧往家里跑，把羽儿身上的湿衣服全换了，换了李莫的干衣服给羽儿穿，李莫上学去了，今年8岁，是大嫂子儿子……

        忙完后，也是快中饭的时候了，大嫂子得帮家里去做饭，于是望婆婆便陪着虎子和羽儿，一起把他们送回家，一到家门前，就看到翠花在门口开始骂人了：“臭小子，带着妹妹跑哪去了？”望婆婆说：“你别骂了，孩子还小”。翠花一看羽儿这一身男孩装，觉得奇怪，正想问点儿什么，望婆婆吞吞吐吐的说：“刚，刚，刚才，羽儿掉井里了，孩子受了惊吓，你可别骂啊。”

        “掉井里了？”翠花边说，边抱着三岁的羽儿，紧紧的抱在怀里，眼泪直流：“啊，没事就好，妈妈怎么会怪你们呢，妈妈不会的，妈妈在这呢……”。之后又问了望婆婆事情的经过，忙谢过望婆婆，又要望婆婆代她谢谢大嫂子，一边也把门打开了，又叫望婆婆进屋里坐。望婆婆没进屋，家里有事得回去了，临走前还嘱咐到，要别骂孩子。

        翠花娘三进了屋，翠花换掉了身上田里干活的脏衣服，给两孩喝了一些水，找了个竹凳子坐着，一把抱着羽儿，没有哭出声，直是眼泪不停流……

        她不想哭出声，怕对孩子不好，怕吓着他们，她又把虎子拉到身旁，说：“虎子长大了，很棒，是你救了妹妹，但以后也一定要多看看路，注意安全。”

        “嗯，妈妈，我知道了，我好饿啊，”虎子回答道。

        翠花还来不及伤心。

        她整理了下情绪，把羽儿放到床上，就去做中饭了。（此时，羽儿有点吓蒙了，一直没有说话），羽儿不一会在床上睡着了……

        翠花炒了盘青菜，又煮了点米饭。娘俩吃完中饭后，虎子又在那玩起了他的弹珠，翠花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羽儿，不禁回忆起来……

        她回忆起再康去她家相亲的场景，农村里26岁还嫁不出去的大姑娘，终于相中了一个如意的，想起再康穿着一套中山装，走路笔挺笔挺的，虽然是农村人，却皮肤很白净，很是精神，翠花一眼就相中了，觉得再康是她眼里最帅的男人……翠花想起来不禁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她又看了看熟睡的羽儿，那可是再康的心肝宝贝啊，七个月早产生下来，一声没哭，大家都要丢了，只有再康说她有心跳，一定能活，一定能活，硬是救回来了，但她实在太弱小了，两夫妻几天几夜没睡，守护在病床，终于救回来了……再康说女儿太轻，就像羽毛一样，咱就叫她羽儿吧……

        翠花又望了望羽儿，羽儿可是她的心肝呀，加上体子弱，翠花格外疼惜她。羽儿身子骨一直很弱，这次又溺水，翠花很是不放心。正想着，王雪花来了，虎子老远就看到她了，大声叫了声“雪花婶”。

        翠花这才看到雪花进门来了，没等翠花开口，雪花先说了：“翠花，听说羽儿掉望婆婆那井里了（农村有点儿事传播得很快），我来看看孩子，顺便告诉你，下午就别去割谷子了，在家陪孩子吧，他爷爷姑姑听说也农忙去了。”

        “嗯，虎子爷爷去丁村长家帮忙去了，他姑姑去大姑子家帮忙了。”翠花回答道。雪花又问：“孩子还好吧？”翠花道“怕是受了点惊吓，不咋说话了。”雪花又道：“要不去庙里叫菩萨消消惊，我还听说有一种手环，可以保孩子不受水怪的，就是拿把镰刀，找庙里的和尚施个法，开个光，然后找铁匠打成手环给羽儿带着。以后就不会掉水里了……”雪花又说了一堆关于手环的迷信例子。

        翠花读过书，知道多半也是迷信，但为了羽儿，她宁可信，也要去试试。翠花答道“嗯，哪天带镰刀去庙里找师父去施个法，做一个。”雪花将手里的三个鸡蛋放桌上，又说道：“家里母鸡下的蛋，给孩子补补。”翠花谢过雪花，说：“再康走以后（指去逝），你帮了我们娘三不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说这些干嘛，再康和我家技深从小一块长大的，大家又都玩得好，不应该的吗，况且我婆婆和技深的命还是你公公救的呢。”

        翠花又再三谢过雪花。雪花也没多呆就转身回去了，因为她还急着去收割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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