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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61章


先前两人俱是一副恨不得把天都捅个窟窿的架势,谁也顾不上谁。婉仪才落了水,全凭胸腔里一团怒火强撑着。后来又闹了那么一通,两下里夹击,纵使是铁打的身子骨也遭不住,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个娇贵的主儿。这下子冷静了,猎猎西风蛛丝一样缠绕上来,直冷进四肢百骸里,叫她牙关都冻的发颤。

        皇帝刚想说话,却见婉仪突然白着一张脸冲他摆摆手。人还未开口,倒是极其响亮的打了个鼻涕。

        皇帝就眼睁睁见那清水鼻涕止不住的往下淌,她胡乱擦着,囔着嗓子说完了:“吵架都给吵忘了,我浑身都湿透了……”

        话还未说完,人就软绵绵的倒下去了。

        皇帝大惊失色的冲过去,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抖着嗓子拍她的脸唤婉婉。先头她那么神气活现,这下却像浑身的骨头都被抽离了,眼睛半睁半阖,瞧这气若游丝的模样,竟像是怎么都唤不醒了。

        入了冬衣裳都穿的厚实,方才抱着她的时候竟没觉出不对劲来。皇帝抱着她颤声唤来人,那帮奴才不是最爱听墙角嘛,眼下怎么全走光了。

        一边恼恨自己傻透了,明知道先头她跳了水,还凭一时意气同她置气。这丫头向来不知轻重,竟也表现的无事人一样。他简直白长了颗脑袋,就真把这事儿给撂到脑后了。

        悔不当初啊!皇帝将外头套着的都脱了个精光,红着眼将她裹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裹完了又捏捏她的脸,声线儿都直不起来了:“婉婉,还冷么?”

        婉仪呢,倒是叫他方才嚎的拉回了精神,不过只勉强睁开了一条眼缝,强撑着精神回敬他:“甭嚎丧啦,我还没死呢。”

        皇帝眼下杀人的心都有了——其实最该剐的就是他自个儿,不仅让她发了那么大一通火,还强拉着她吹了半天的凉风。婉仪骂得没错,他就是个丧良心的王八蛋。

        万幸的是冯公公永远都那么可靠,走了不远忽然一拍脑门儿,说坏了:“咱们脑袋是被驴踢了嘛?柔主子还顶着一身湿衣裳呐!”

        说完撂蹄子不要命的往回跑,果然瞧见皇帝煞白着一张脸,手足无措的抱着柔主子喊来人。

        冯祥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那一嗓子叫唤的,连东华门外树上的老鸹儿都能惊飞。

        于是人全不要命似的呼啦啦涌过来了,先头都怕惹怒龙颜,就算有挂念柔贵妃的也被强行轰走了,这下见了病鸡似的柔贵妃,心想可真叫捅了大篓子了。

        乌泱泱的人堆在一处,有唤太医的,有叫御车的,有说爷爷您千万保重龙体………七嘴八舌的,反倒衬的柔贵妃像个置身事外的过客。外围的红果儿喊哑了嗓子也没能挤的进去,只能眼睁睁瞧着皇帝摆脱了众人的劝阻,怀里抱着一卷棉虫,单寒着脸上了御车。

        婉仪虽然晕了过去,但托先前那次高热的福,滋补佳品、灵珍妙药吃进去不少,底子还算保养的强健,因此神志倒是一直清醒着。

        她听了一路皇帝的念叨,忍受了一路他又是摸自己脸又是贴自己额头,简直是比老妈子还要忧心忡忡。奚落的话积了满腔,奈何身上实在没劲,也就作罢了。

        她就被这么裹着送进了养心殿,候了多时的太医一劲儿迎上来,初见皇帝穿着单薄还吓了一跳,后来看见裹的严严实实的柔贵妃,心里头就门清儿了——好好大显身手吧,这位可是最近传唤太医频率最高的主儿。把她老人家治好了,升官发财的日子就向他们招手了。

        只不过………一帮老爷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资历最老、经验最丰富的赵太医清清嗓子,为难地一拱手:“万岁……您看……娘娘身上这还穿着湿衣……”

        谁也没见过皇帝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他一向容止端严、冠服齐楚,光是立在那儿,那股帝王威仪就足够压迫的人喘不上劲儿。

        可如今呢?

        太医们不敢再看了,惴惴不安地泥首下去。只听见皇帝似是沉默了一瞬,然后才开口问:“伺候柔贵妃的人呢?”

        冯祥跟着御车跑了一路,老命都快交代了半条,此刻扶着门框上气不接下气:“……御车……御车太快……没跟的上……”

        皇帝不再言语,抱着婉仪径直往又日新去了。

        邓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安抚似的拍一拍气喘如牛的冯祥,扭头吩咐道:“让薛尚义取一套干净女衣来。”

        太医们当然不敢就这么干等着,赵太医连忙端着碗人参姜汤候在外间,犹犹豫豫地说:“启禀万岁…娘娘先前湖水里走了一遭,又吹了半会子邪风。若不用姜汤把寒气逼出来,日后内科上头……恐怕会落下病症……”

        话音才落,就见眼巴前晃过一片月白衣角。皇帝就算是内里穿的中衣,绣工也是天下一等一的精细。外头投进的一线天光反映出上头繁复的祥云暗纹,那暗潮涌动的流光,叫人看一眼就心跳隆隆。

        皇帝从他手中接过姜汤,竟是亲自去喂了。

        婉仪被他从一堆衣物里刨了出来,没精打采的垂着脑袋,那模样可怜极了。皇帝瞧了心痛,只是当下多说无益,只有倚过去扶着她,单手端着药碗送到她嘴前,劝哄一般的口吻:“先喝了这碗姜汤行吗?”

        这场面要是落进御前这帮人眼里,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都没这个来的惊奇。

        这世上有几人能让皇帝伺候?有几人敢教皇帝伺候?怕是祖坟烧穿了都没这样的福份。皇帝那性子阖宫都知道,连皇后都没得过他几句温言软语,结果凛凛天威到了婉仪这儿成了没牙的老虎,根本吓不住她。

        果不其然,婉仪就算晕菜了也照样不给皇帝面子。皇帝好声好气儿的哄她,结果得来的回应是她嘴抿成一条线的抗拒。

        皇帝就不是个会伺候人的主儿,见她这样心里也着急,生生沁出了一脑门子汗。知道眼下是耽搁不得的,索性一咬牙,胁迫性的掐住她的两颊,抵着唇半逼半哄的给喂了进去。

        婉仪喝了姜汤,倒也就此乖顺了不少。皇帝见她神情安顿下来,悬着的心才刚落下一半,转眼落在她的湿衣上,复又高高提了起来。

        她因急着下水救人,自行脱了外头套着的大袖襕袍,如今只着青缘襈琵琶袖袄裙,再往里……

        皇帝喉头微滚,伸出玉洁无暇的一双手,颤颤巍巍、几经犹豫,终于落在了那团锦缎花织带上头。

        年少时他曾领太子少丞视察中原,中途道上遇见一拨乱匪,见他们穿着体面便当成了肥票,提刀吆五喝六的在他面前乱舞,以为这俊秀公子哥儿会惧怕。没曾想少年天子照样有龙虎之势,面色如水形若流星,反手就抽剑削去了领头半个脑袋,那股非池中物的气魄生生震慑住了一帮杀人如麻的贼寇。

        可这双执笔握剑的手,用到宽衣解带上头不免多了几分杀鸡焉用牛刀的难堪。

        皇帝从来没脱过女人的衣服,要知道侍寝的妃子都是沐浴焚香后用黄绫被一卷,直不窿通的送到龙床上头的。位分高点的、有点体面的,也是脱的只剩下寝衣,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含羞带怯的自个儿除了衣物,依偎进皇帝怀里的。

        所以呢,那几个结真就把他难住了。皇帝原本很有耐性去琢磨解法,可这回实在事态紧急,试了几回见没成效,索性从小柜里摸出把玄铁小刀,

        一股作气给那几个碍事的结都给劈了。

        这下子就容易多了,皇帝把她像剥玉米棒子似的剥了出来。说实话,也有点新奇,原来女人的衣物这么繁琐,到了最后就剩个主腰,里头该是小衣了……

        皇帝有点不大好意思,耳朵尖儿染了胭脂似的,别过脑袋,还有点假模假样的傲慢:“朕从不做非君子所为之事,不该看的朕不会看。”

        就打算这么抓瞎似的给她剥个精光,没成想手带着点哆嗦的摸上去,还没等有所行动,就听见躺在床上沉寂了许久的人儿发话了:“您在干什么呢?”

        皇帝大惊,撇过头看过去,婉仪躺在那儿睁眼昂头看他,猫儿一样剔透的眼里沉沉无质,显然不怎么快意。

        她的手玉蛇一样冰冷的游过来,摸到皇帝的手正落在她的鱼戏金莲的小衣上,似是不敢置信的又抬高了些脑袋,愣是挤的没什么肉的下巴上都出了道褶儿。

        “您干什么呢?啊?”

        最后一声可真叫歇斯底里了,皇帝被这炸耳的惊喝吓住了,刚想解释,面上就被砸了一大团的衣物。

        这还不够,许是吊精神的人参姜汤起了作用,婉仪元气恢复了不少,咬牙切齿的一脚丫子踹到了皇帝胸膛上。当然了,没什么力道,照样还是软绵绵的。

        皇帝懵了,手里还捧着一大堆衣服,其中有他的还有她的。婉仪一见他也脱的差不多了,更觉得脑子转不过劲儿了:“怎么回事儿?我听您解释。”

        皇帝难得的口拙了,不为其他,主要是解释起来真不知从何说起,关键还很苍白无力。

        他说这个说来话长:“你晕了……朕就脱了衣服给你裹了……太医说也得给你脱……”

        好在婉仪听明白了这颠来倒去、词不成句的解释,她叹了口气,复瞧一眼自己的身上,幸好那条锦鲤照样游的很欢快,不然真叫无法收场了——皇帝再怎么也算男人,要真让她瞧见自己赤/条条的,这辈子算是没脸见他了。

        她摇摇手让他先出去:“我底下的人呢?”

        皇帝自打她醒了就没敢再往床上再瞧一眼,头很孤高很镇定的转向床头吊着的金龙帏幔,只是红的跟煮熟了虾子似的耳廓出卖了他的无措:“走的急,没顾得上他们。”

        当然了,皇帝没发话说带着,给他们十个胆儿都不敢自个儿跑到养心殿来。

        婉仪哦了声,说实话,她也尴尬坏了,暗骂自己不争气,怎么说晕就晕呢?这弱柳扶风的气质,不符合她的设定啊!

        她说您甭站在这儿了:“您先出去吧,我眼下身上有气力,待会儿再传太医进来。”

        皇帝点头说好,就这么抱着一坨衣物梦游似的往外头走,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刚要回头:“那就等你好了………”

        呼啦一声,脸上又被砸了一团衣物,仔细一看,是她的窄底襴马面裙。随衣而来的还有她的轻斥,听着羞恼极了:“没等我发话,谁都不准进来!”

        皇帝一柱香之内被砸了两回,这是他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经历。这丫头犯上已经犯上瘾了,就算皇天菩萨来了都感化不了她那颗胆大包天的心,除非砍了她脑瓜子她才知道厉害,但是他舍不得,就乖乖听她差遣吧。

        皇帝认命了,无声且绝望的叹口气,搂搂怀里的衣物,把门一推,带着仅剩不多的帝王威仪走了出去。

        门外趴了一地的人呐!御前伺候的,太医院的,十几号脑袋瓜子齐整整对着他,显然这是听明白柔贵妃又双叒叕一次大不敬了。这帮体贴忠心的好奴才,总算勉强把皇帝的颜面给保住了。不然真叫他们瞧见皇帝跟天底下男人一样,有朝一日也得受房内人的窝囊气,估计出了宫门就得自觉安排家里人写挽联了。

        皇帝就这么揣着一怀衣物,尧趋舜步的走出了养心殿,心里头琢磨他该找地方把这些恼人的衣服给丢了。祖宗传下的老例儿,帝王家得讲究排场,天子的衣服从不下水,换下的衣物直接入库记档,再也不见天颜。这些事儿先前都有御前人安排妥当,这回轮到皇帝自个儿亲力亲为了,难免有些无措。

        好巧不巧的,回差房里歇了半天的冯祥精神抖擞的往养心殿走了,迎面正撞上皇帝。冯公公什么人呐?为皇帝赴汤蹈火的那股劲儿真叫日月可鉴。赶忙上前接过来,说:“哎呦我的爷,这些事儿怎么能让您老人家亲自动手呢?御前那帮人呢?尚仪呢?难不成都死了不曾?”

        先把金龙团袍给顺顺当当的理了,然后就该是……

        咦?冯祥眨巴着眼提起一件黛粉中衣,分明是女子的样式。还未等说话,只见皇帝龙行虎步,一阵风似的从他身侧飘过。

        冯公公还没琢磨明白呢,屁股上又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脚——看得出皇帝是体恤下心的好主子,这次专拣的没受伤的另一侧。

        “多嘴多舌!”

        皇帝沉郁低哑的嗓音裹挟着凉风飕飕飘过来,带了些许微不可闻的羞愤,然后大步流星的消失在游廊尽头。

        冯祥掐着兰花指拎着那件中衣,真是觉得冤枉死人了,他什么话还没说呐!

        先头跪在养心殿里的邓满此时揣着佛尘悠悠走过来,他也觉得老兄弟真是够倒霉催的。于是体贴人意的揽揽他肩膀,说甭委屈啦,下回当差学会看点眼色。

        冯祥借着他袖子响亮的擤了把鼻涕,眼泪汪汪的说:“下次柔主子再来,无论如何你得替咱家填一次缸呐!咱家还想多留几年阳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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