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三人

不知道在营帐林里穿行了多久，最终那军官把他二人带到一个门帘敞开的营帐外。

        “到了，小兄弟，就是这儿。往后在军营生活，你们就跟着那个老汉吧!”他指着营帐内一个背对着外面的身影对纪弯弯说道。说完这句话便随即离开了。

        那军官走后，纪弯弯拨开那垂在她面前的帐帘，脚步很轻的走进去。

        她环绕四周，这营帐应该是用了不少年头了，内层帐布都明显发黄。

        可那里面的布置倒是五脏俱全，简单实用。

        左侧有一张铺着家色棉被的木床，离床不远处布置着一些简单陈旧的桌椅，桌上放罟着一些生活用品，一盏用的只剩半截的蜡烛台最是显眼。右侧靠近帐布处有一个歪歪扭扭的架子，上面随意摆放着一些发黄的书籍。旁边有一个通体呈红褐色的药柜，各个抽屉上都标注了中药名。其余的，则都是些堆靠在一起的杂物，不好分辨出具体都是些什么。

        纪弯弯在账内打量了许久，也未见那人转过身来。奇怪，刚才那军官在帐外同她讲话，那人明明是听见了的，可却一直背对着外面，看背影像是在捯饬什么。

        见那人没反应，纪弯弯只能自己尝试着打破这气氛。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下，准备轻声唤那人。却谁知那人先开了口，身子却依然背对着他们。

        “新来的军医”

        纪弯弯见那人开了口，忙开口回答道，“是。我们是新来的军医，我叫纪三，这是我弟弟纪小蛮”。纪小蛮赶紧走近纪弯弯。

        “多大年纪”也不知是不是听闻这嗓音过于稚嫩，那人竟缓慢的转过身来。

        “我十六，我弟弟十四。”

        这时那人才终于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粗布来回擦拭一把利剑，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他俩。

        纪弯弯也借此看清了那人的脸，已过花甲之年，两鬓的胡须却浓密乌黑，一双眼睛虽因年岁渐增越发浑浊，却格外明亮有神。穿着一身有补丁的青色布衣，腰间围了一条布满污渍的白色围裙。

        忽然，纪弯弯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咕声，在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亮。糟糕，怎么早不叫晚不叫，偏偏这个时候叫。本来这氛围就够尴尬的了，还……

        纪弯弯羞愧的头都快埋进胸口了，还不忘用左手扶额挡脸。瞥眼还能看见一旁的纪小蛮在那抿着嘴强忍着不笑出声。好你个纪小蛮，还敢笑！

        \"饿了吧，这大中午的。我去后厨给你们拿两个馍吧。\"那老汉见这俩孩子许是饿的不浅，便将手中的擦布与利剑放在一旁桌上，向营外方向走去。

        然而在那老汉走出去时，纪弯弯却注意到了他的右脚。似是有隐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虽说不是特别明显，但还是被她纪弯弯给发现了。

        这老伯自己不就是军医吗？怎么也不知道自己给自己治治看？还是说是疑难杂症，他自己也治不好？

        “看什么呢”等纪小蛮用手在她眼前挥了好几下，纪弯弯才回过神来。

        “我是看那老伯的右脚，好像有隐疾的样子。”

        “什么隐疾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正当纪小蛮盘问个不停的时候，那老汉拿着两个大馍从营帐外走进来了。

        纪弯弯赶紧用手肘碰了碰纪小蛮，示意他闭上嘴。

        那老伯把手里的两个大馍递给了他二人，瞟了眼桌椅的方向，示意他俩坐下吃。

        转身又回去拿起粗布和那把剑，继续擦拭。

        纪弯弯摸着肚子走到那桌子旁。从昨晚到现在才吃上东西，属实也是饿得慌。她刚拉开一个椅子，准备坐下开吃，就发现纪小蛮手里的馍只剩一半了。

        “吃慢点，别噎着，又没人跟你抢。”见他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纪弯弯忍不住笑话他。

        “老伯，你要馍吗也不知道你吃过没有”纪弯弯觉着她俩在那一个劲地吃，实在是怪不好意思的，就把手里的馍往前伸了伸。

        “这军营的人都喊我何伯！你们也叫我何伯吧！”沉默了良久，那老伯忽然开口说道。

        虽然是答非所问，但这微妙的关系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纪弯弯收回手。趁着如此好时机，她赶紧打开话匣子。

        “何伯，你是一个人住在这营帐里吗？”

        “是，一直就我一个人。”

        怪不得这老伯刚开始怪异的很，原来是从未与旁人在一起生活过。可一直一个人住，没人说话，也没人陪，光想想纪弯弯便觉得那是怎样无边的孤寂啊。

        纪弯弯鼓着腮帮嚼了几口馍，又接着问道，“何伯？那你为何不回家呢？我曾在招兵告示上看到，皇上特准满花甲之年的军士可返乡养老。”

        何伯被她这一问，擦拭的粗布停在了剑刃半腰处。

        眼底是纪弯弯看不懂的情绪转变。他先是不知所措的一愣，随后眼底浮起短暂的落寞，最后竟渐渐化为眉弯散去后的释然。

        良久，他才抬眸望着她，一字一句的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小家和大家。我是孤儿，自小便在这军营了。于我而言，能尽一份力，护好这国之大家，已是足够。”

        何伯说的小家应该是美满团圆的一家人吧！。可若这样说，她自小被父母抛弃，不也是没有小家么！可师父跟她无亲无故，把她捡回去，爱她宠她，她依然感受到了家的感觉！所以要她说，家庭完整与否并不是家的含义，有人爱便是家！

        “何伯，我觉得你说的不对。其实我也是自小被父母抛弃，是我师父将我捡回去，爱我宠我，我才能有一个温暖的家！”纪弯弯想到这，不禁反驳道。

        “纪三，你不是说是你阿娘嘛？”纪小蛮吃饱喝足，用袖子抹了抹嘴角的残渣，闻言不禁疑惑的转头问她。

        纪弯弯瞪了他一眼，转头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原来的家庭完整并不都是家。有人疼，有人爱，才是家！”

        她说到此处还自然的停顿了下，随后认真的道出最后一句，“何伯你若不嫌弃，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见那孩子满脸真挚，何伯的心里倏的动了下。自己久经战场几十载，什么大场面没见过。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此刻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打动。

        明明此刻内心已经柔软如水，表面却仍强装镇定，硬是要摆出一副老者的姿态。

        “你们进军营，可是分到了我的营帐里。吃住都在我这，还问我嫌不嫌弃！”

        像是被大人无情的揭穿小孩把戏一样，纪弯弯的脸瞬间涨的通红，茫然无措，只好傻傻的干笑着。

        不一会儿，营帐内便飘出阵阵温馨的笑声。稚嫩的，老成的。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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