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抉择
“嘭，嘭，嘭”木桩不断传来击打的声音。
老华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布满了汗珠，一双本是白皙的手掌变得通红。
周围聚集了十数个村民，望着前方习武的少年啧啧称奇。
王二一双眼睛瞪得滚圆，肥胖的身躯因为激动浑身颤栗。
“王二，说了多少遍了，华哥哥不收徒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一位扎着辫子的七岁女娃儿嬉笑着说道。
王二没有气馁，对着身旁矮了他半头的女娃娃乞求：“小淘气，不，小悦悦，难道两斤野猪肉也换不来一个星期的师徒之情？”
女娃白眼，对着王二没好气的说道：“刚刚才说了，我家华哥哥昨晚去林地猎杀了一头比你还胖的野猪，现在我娘还在炖肉呢。”
听着身后不远处两个小娃娃的对话，老华暗自苦笑。
自从那日昏迷被抬回来，已经过了五日，而在这五日中，老华在与那母女的交流中逐渐了解到自己所处的地方，还有具体的年份。
“中原西北部，秦国，鼎元三十六年。”
“不见了三十年，我那年...死在战乱中了么”
“三十年时间，也不知宋国还在不在了，雷州到底抢夺了多少中原诸国的领土”
老华越想越乱，对木桩击打的力度越来越重了起来。
“呲！”由樟木制成的一处木臂被老华的一记鞭踢踢裂，断裂的木臂一瞬间嵌入前方的沙地中，激起一片尘埃。
“好！”围观的村民接连鼓掌，尤其是王二，两只肉掌拍起的声音直接盖过了众人。
听着这接连不断的鼓掌声，老华不由恍惚，想起了在宋国自己创立的武馆，一众门下弟子每每看到他演示烈火拳术的时候，都会由衷的拍起马屁。
所以老华虽然此时身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该有的腼腆却一点也没有展示出来。
向四周村民抱拳，老华便走到了那女娃的身边，蹲下来对她笑道：“小悦悦，那野猪肉的做法可跟你娘说明了，不要过多的佐料，直接生炖六个时辰，洒下生盐后，要剁碎后放进糙米粥里煮烂。”
小悦悦望着眼前一张极为白皙俊朗的脸庞，娇滴滴地小声说道：“华哥哥，都听你的，你的话我当然跟娘交待清楚了呀！”
摸了摸小悦悦的头，老华便直接起身牵着她的小手往家里走，跨过了犹在一旁望着他的小胖子。
王二欲言又止，眼巴巴地望着不断远去的少年和小悦悦，一张胖脸瞬间哭丧了起来，五官挤成一团，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被埋进了脸颊里，显得极为滑稽。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春风轻轻地拂过村落里的每个角落，让一些村屋外蹲伏着的家犬都舒服地眯起眼睛。
这处村庄由二十八户人家组成，归为秦国的清风郡管辖。
小悦悦的家在村庄的最右侧，很好辨认出来，因为是新砌的屋子，墙壁上的红砖显得极为鲜艳整洁。
进了家门后，有浓烈诱人的肉香飘到了老华与小悦悦的鼻子里，令二人不由咽下了数口唾沫。
老华很是佩服小悦悦娘亲的厨艺，这数日以来，虽然吃的都是些素食，可经由这位妇人的手，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
“娘！”只见小悦悦跑过去，撑起手臂就抱在了妇人的腰上。
妇人似是对这一幕习以为常，扭过头对走来的少年笑道：“我连夜给你织了一件无袖的裋褐布衣，给你放在了你房间的床上，去看看合不合身。”
老华不好意思，赶忙应道：“夫人太客气了，你能收留我，我感谢都来不及，不必为我做这么多。”
那妇人笑着摇了摇头：“一件衣服而已，况且你还为了小女亲自去林中猎杀了一头野猪，你不必把自己当成外人。”
说罢，妇人揭开了罩在炖肉上的盖子，拿起碗就盛了起来。
三人围着一方木桌坐了起来，气氛逐渐活跃开来。
老华筷子也不用，直接拿着碗往口里灌了起来，野猪肉混着糙米粥不停地滚进老华的胃里，让他一阵舒爽。
这种感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仿佛过了好久好久，这种亲情再也没有经历过了。
老华胡思乱想起来，一双眼眶竟微微发红。
妇人和小悦悦都是小口噙着粥，见这位身板柔弱的少年居然有这么大的食量，不由担心煮的粥不够他一人所需。
老华似是看穿了她们的心思，腆着脸说道：“我一般练拳之后才吃这么多，平时食量并不大。”
“华哥哥，你吃多少都没所谓，只要你能天天带我去泥巴地里捏小泥人，还有带我去林地里抓蝴蝶！”小悦悦淘气地笑道，一只小手轻轻扯上少年的衣襟。
老华满脸溺爱的看着旁边乱动的小悦悦，用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只要你听你娘的话，不要惹你娘生气，这些都是小意思。”
妇人望着这一幕，暗自思量要不要把这少年认为自己的儿子，这样以后小女也有个伴...我要是哪天撒手人寰，小女也有人照料了。
不待妇人多想，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数声叫骂，还有马蹄践踏在地发出的“嗒，嗒”声。
“怎么回事？”老华说着就放下碗跑出门外，小悦悦也连忙起身想跟着这个在她心中无比高大的华哥哥，却被妇人按了下来。
“娘，我好像听到王二的哭声了。”小悦悦心急说道。
妇人没有说话，拉起小悦悦的手就把她关在自己的房间里，随后也跟着那少年走出了门外。
此时，整个村庄所有的村民尽皆走了出来，看到了此前从未在他们眼中出现过的画面。
只见王二和他四十余岁的父亲佝偻着身子跪在泥土地上，有三匹高大的黑色骏马正围着这俩父子缓缓地打转。
马上有三名身披黑色重甲的彪形大汉，一脸阴鸷的看着周围慢慢涌来的村民，手中拿着鞭子，不时鞭打着王二和他爹的背部。
“啊！”王二突然口吐白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而王二他爹，却没有任何反应，待有眼尖的村民靠近了一瞧，原来他早已气若悬丝，已经处在弥留之际。
一片死寂。
村民甚至连愤怒的神情都不敢露出，纷纷低头在原地杵着。
“你们好大的胆子，郡主颁布新的赋税法令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就你们张家村没有按时交粮。”
当头一位彪形大汉说着就低腰提起王二他爹的衣襟，猛地抛飞。
只见王二他爹呈一条直线，头部撞在了一处村屋的墙壁上。
在众人眼中望去，王二他爹的颈部直接被拧成极为诡异的弧度，整个身子趴在墙边没有动弹。
却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老华挤在人群中，望着这一幕沉默不语。
那三个彪形大汉，看其太阳穴高高拱起，双目有着慑人的精光，恐怕已经到了炼体极高的境界。
“惹不得。”老华心里暗想，去当那惩奸除恶的英雄，下场只会极为凄惨。
老华起了退却的心思，他不愿当出头鸟，况且他只是一个外人，只对那对母子熟悉，其他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就在老华慢慢从人群中隐去，有一道羸弱的身影却从他身旁一跃而过。
“好大的官威！”
小悦悦的娘亲突然在人群中窜了出来，脸上满是愤然。
“我们就算拖欠了赋税，也万万当不得死罪，”妇人说着就一瘸一拐地朝着那彪形大汉走去，声音越来越大：“你们这是目无王法，草菅人命！”
那三个彪形大汉正欲开口回应，却被那妇人立马打断。
“我乃秦国左相刘沁之女，一封书信上禀朝廷就能轻易治你们的死罪！”
村民一片讶然，万万没想到这数年前才到张家村的妇人居然有这重身份背景。
当头的彪形大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面前缓缓走来的妇人厉喝道：“管你什么身份，我们就是王法，这就来治你这贱娘们的死罪！”
那彪形大汉像是疯了一般，竟然就抽出腰间的长剑，策马朝着那妇人奔来！
“娘！”小悦悦凄厉的叫喊传了过来，随后居然挤开人群，跑了出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人影从人堆里蓦地冲出，仿若一杆被拉了满月的箭矢，朝着那彪形大汉的方向爆射而来！
一步，两步，三步...
“嘭！”那匹骏马竟是被这人影撞得骨裂，并连人带马直接被抛飞到空中。
那人影逐渐被众人看清面目，却是一位身板瘦弱的少年。
又是一片死寂。
剩下的两个大汉仿佛见到了鬼，呆愕地说不出话来。
而此时此刻，老华急忙跑到那同样呆愕的妇人身边，拉起她的手就朝人群中跑去。
“华哥哥！”小悦悦率先回过神来，一路小跑到老华的身旁。
三个人还未来得及拉开与那两个大汉的距离，两道怒不可恕的声音同时从身后响起。
“受死！”
“拿命来！”
铁蹄踏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震动，随即两道利器出鞘的声音“咻”地响起。
老华一阵头皮发麻，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声响，抬起双手猛地推开妇人和小悦悦，
转身毫不犹豫的朝那两匹黑色骏马奔去。
阳光洒了下来，两柄挥舞着的长剑折射而出两道光芒，照亮了前面小小少年那俊俏却惨白的脸庞。
那脸庞，没有一丝担惊受怕的神情，也没有绝望之色浮现而出。
有的，只是一抹坚毅和那...久久未曾出现的万丈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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