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凡间
蔚蓝的天际，有十数只杜鹃鸟叽叽喳喳地从远处飞来，接连落在了一棵松树的枝芽上。
阳光和煦，阵阵令人心脾的春风吹拂而过。
有一约莫六七岁的女童，正仰坐在一片村落外的草坡上，十分享受春风拂在身上的舒痒。
“又吃不到娘做的糖烤玉米了！”女童双目满是委屈，望着前方一片两亩大小，那数百株光秃秃的玉米秆，正零零散散地插在土壤中。
女童皮肤略显黝黑，圆溜溜的脸蛋，脑勺后盘起两束马尾，显得十分机灵可爱。
此时她在抱怨为什么春天不能收成庄稼，可怜兮兮地望着天空。
“天上的神仙哥哥，还有神仙姐姐们，”女童小心翼翼地说道，“给我家的玉米地赐下仙力吧，长起来，长起来，我娘做的糖烤玉米可以分你们一半！”
女童说着嘴角就流了哈喇子，连忙用小手抹去，悄悄朝四周看去，怕有人瞧见她的丑态。
“哎呀，王二和小肚皮又在睡懒觉了。”
女童站了起来，终于停止了自言自语，朝着后面的村落走去。
这一处村落一侧靠着林地，大半外围被一望无际的庄稼地填满，若是从村落外的庄稼地极目眺望，便可看到远处有着一道蜿蜒起伏的官道，依稀来往着马车，尘土飞扬。
这一派景象充斥着人间的烟火气，没有低空踏剑飞行的修士，也没有异兽驭着全身被长袍笼罩的怪人，轰隆隆地在地面赶路。
有的，只是村民对秋季丰收的憧憬，以及对自家子女的期许。
女童踱步来到一处顶部由茅草遮盖，墙面由红砖砌成的简陋屋子门外，轻轻地打开一丝门缝，瞧见里面除了一尊破烂的石像被几支缭绕着呛人烟雾的香杆供奉着，一张缺了一角的木桌，几把小凳子，就只有微微响起的鼾声从旁侧的房间传来。
“还没起来，太阳都要晒到屁股了！”女童有些不满，可碍于王二的爹爹是村里有名的猎户，没敢直接跑进人家的屋子内，捏着王二的鼻子让他醒来。
一想起王二那见谁都是凶神恶煞的爹爹，女童连忙把门轻轻关上。
“我娘不会还在织东西吧？”继续沿着村落里面走着，女童不由想起她娘，整天关在屋子里织着给小孩穿的棉布袄。
女童的母亲，是村落唯一有着针织手艺的村民，村里大大小小的小孩穿的衣服，都是由她织出来的。
数年前，瘸了一脚的她带着女儿来到这处村落定居，早年丈夫被土匪打死，善良的村民可怜她的境遇，便让她住下来。
这些年来，靠着一手精湛的针织手艺，女童他娘逐渐在村里获得尊重，村长张大钟甚至特意给她一块两亩大小的玉米地，让她和她的女儿不必为生计担忧。
“到了饭点了。”女童摸了摸肚子，瞧见四周挨着的村屋被阳光拉出斜斜的影子，便一蹦一跳的来到一处满满挂着衣物的篱笆外，穿过去便是自家屋子，身子紧紧贴着门口，用小鼻子使劲嗅着有没有糙米粥的香气飘来。
只有到了这个时候，女童脸上才洋溢出笑容。
如她所愿，一缕缕诱人的香气从屋内传来，女童情不自禁地闭起双眼闻了起来，肚子里‘咕咕’地叫了几声。
“娘！”打开虚掩着的木门，女童像只看到可口花蕊的小蜜蜂一般，急急地跑到一个忙碌着的身影旁边，看着她不疾不徐地拿着木勺捣弄着面前的灶台。
只见一大锅热腾腾的米粥被木勺搅拌着，时而看到零零碎碎的红薯从粥里面来回翻滚。
哈喇子又不争气地留了下来，女童这次也不抹掉，静静地站在她娘的身边。
“小淘气，又跑到村外面耍了吧？”女童她娘没有侧头看向自己的女儿，一心捣弄着快要煮好的糙米粥：“小心林子里的野猪跑出来把你吃掉！”
听着这句满是威胁，但充满着溺爱之意的声音，女童非但没有吓着，反而撑开手臂，抱着娘的身后，娇滴滴地说道：“野猪肉我还没尝过呢，娘，要不要向王二的爹爹讨要几两猪肉，我们吃猪肉粥！”
女童她娘闻言也不说话，只管捣弄着木勺。
野猪肉太贵了，自己也拉不上脸皮向王二他爹讨要，还不如多织几件衣服交换，争取在月底之前，给自己女儿好好做上一锅香腾腾的猪肉粥补补身子。
女童他娘心里如是这般想着。
见娘没有回应，女童也没有多想，就这样把头埋在娘的背后，静静地感受娘身上传来的体温。
早年丧父的她，万般珍惜这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
“铛！”把木勺抵在灶台上的铁锅一侧，充满着诱人香味的红薯粥终于煮好了。
母子俩还没来得及拿起碗筷，便蓦地听到门外的传来一阵雷鸣，一股大风吹在侧面的窗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此时天空暗了下来，滚滚乌云缓缓地聚集着，遮掩住了正午的阳光。
“糟了！”女童她娘急道：“要下大雨，小淘气随我收回咱家晾在外面的衣服，被淋湿可不好了。”
只见一大一小两道身影连忙从屋外窜了出来，就要收起挂在屋外那道篱笆上的衣物。
蓦然，一道十分刺眼的闪电照亮了天际，村落的屋子，后面的林地以及外围的庄稼地，都被白光笼罩了一瞬。
女童连忙闭起双眼，身子不由颤抖了起来，她十分害怕雷雨天气，尤其是刚刚那道闪电，让她紧紧地攥着娘亲的衣角。
女童她娘连忙用手遮掩住了女儿的眼睛，另一只手接连揽起一件件衣物。
那道闪电过后数息，一道震耳欲聋的雷鸣响起，随后又有十数道的闪电接连不断地闪过天际，使村落不断忽明忽暗起来。
村落内的村民一个个走了出来，大声嘟囔着收起自家的衣物。
无数道雷鸣轰然炸开，令村民赶忙拿起双手盖住耳朵，同时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怪了，这刚来到初春，不可能有这么吓人的闪电。”
“是不是老天有眼，要来收了那狗娘养的郡主。”
“您还别说，这还真有可能，人在做天在看，那新任的郡主上来就加重了五成的赋税，让我们快要吃不饱饭了！”
“都快别吵了，赶紧收好衣服回到屋子躲雨去，染了风寒村里可没有郎中给你们治病！”
此时众村民没有看到，远处那不断翻滚的乌云之下，有一座屋子大小的漩涡旋转开来，且速度越来越快，转眼间，一个黑点般大小的人影就被那道漩涡中心猛地抛了出来！
“轰！”一道胜过先前雷鸣无数的惊天巨响，猛然震荡开来，四周的乌云被尽数震散。
而下方的那处村落，所有村民随着这道巨响，竟十分诡异的全部静止不动，仍然保持着收衣的动作。
似是终于耗尽了所有气力，天际再没有雷霆响起，骇人的闪电也消失不见。
只有濛濛细雨降了下来，滴落在依旧静止不动的村民衣上。
……
老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被一张满是补丁的被褥裹着。
“我这是...”挣扎着坐了起来，老华揉了揉额头，脑子里仿佛被无数块铅铁拖着，沉重无比。
向四周看去，老华发现自己身处一处极为狭窄的房间，墙壁全是裸露着的红石砖，上面倒挂着一把秸秆做成的扫帚。
除此之外，床边一侧有着掉了漆面的老旧木桌立着，桌面有一冒着热气的青色石碗。
“我到底是...”
“你醒啦，大哥哥！”一声清脆稚嫩的童声蓦然从门外响起，让满脑疑惑不断的老华吓了一跳。
只见一位穿着淡黄色布衫，脸上满是黑不溜秋泥土的女娃娃闯了进来，飞快的扑到老华的床边，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满怀好奇的打量着床上的少年。
“鬼啊！！”老华连忙连滚带爬的抵在床边的墙上，惊惧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娃。
“我是人！”女娃嘟着嘴唇，气鼓鼓的看着这个少年：“我娘说了，叫别人鬼是很不礼貌的！”
老华没有说话，哆哆嗦嗦地抬起手指着女娃。
“你这人好奇怪！”女娃见这少年的行为，十分不可理喻：“是我和娘亲把你从外面救了过来。”
停顿了一下，女娃忽然恶狠狠的抬高音调，说道：“要不是我和我娘，你早就被野猪吃进肚子里啦！”
“小女，别闹！”一道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只见一位头发鬓角满是斑白的中年妇女连忙跑到女儿的身旁，把她从床边拉了开来。
中年妇女待把还在生气的女娃娃挡在身后，对着床上的少年说道：“年轻人，我小女年纪小不懂事，不要责怪。”
见少年没有应答，妇女随即说道：“我给你熬了药汤，趁热喝下去，不要染了风寒。”
说着，妇女就拿起桌子上的石碗，轻轻坐在床侧。
老华终于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穿着朴实的母女，思绪万千。
随着缓缓咽下那妇女送来的药汤，老华喃喃着开口说道：“我到底...是在哪里，你们是谁？”
“你是在我们村落外的林地中发现的。那时你已经奄奄一息，我和小女只想救你，没有别的目的。”
……
老华逐渐明白过来现在的处境，原来这对母女误以为他是迷路在林子里面的外人，却因为某种原因晕倒在地上，直到被她们救起。
可老华依然对自己的记忆有些模糊，只知道，自己似乎，在宋国跟雷州展开了厮杀？怎么朝廷派来的援军还没赶来？已经快撑不住了，自己的一个个兄弟接连倒了下去，战火蔓延的天空到处流窜着箭矢，敌方震耳欲聋的战鼓，高声呼喊的部落鞑子...
老华痛苦的埋头掩面，双目渐渐流出两行清泪，从指缝渗了出来，滴落在被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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