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生的使命

号角声犹如沉闷的哀乐穿荡过在整个营地中，压抑而凝重的气氛令人感到不安。

        还在营地周围忙碌的部落族人听到号角声后，他们纷纷停止手中忙碌的事，向声音传出的方向赶去。

        是集合号角！

        擎空脸上蒙上一层疑惑，显然在这个时间响起集合的号角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突发状况。他望向远方人流涌动的方向，那里是部落营地的深处，只有部落小首领以上职位才有资格居住在那里，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金铭也是一脸严肃。他刚说完自己“大胆”的决定，而号角也在此时响起，似乎在呼应着他。

        “我们先去找牧渊大学者和鹿儿吧，然后再一起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擎空看着周围匆忙赶往集合的部落众人，内心突然被这紧张的氛围所波及。

        金铭将望向远方的目光收了回来，点了点头。

        当他们来到牧渊大学者的帐篷前，发现大学者和鹿儿早已经站在帐篷外观望，好像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号角声吸引出来。

        擎空发现当大学者和鹿儿看到他和金铭走过去时，表情有些复杂，似乎他们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大学者，发生了什么事？”擎空问向大学者，“他们为什么吹起了号角？”

        牧渊大学者摸了一下发白的胡须，这些天的劳累也让他原本整齐的胡须变得杂乱。

        “刚才号角声响起，我走出来恰巧听闻过路的部落族人在讨论此事。听他们说可能是前几天一直流传到现在——部落与牧之都的联姻。”大学者缓缓地说道，表情耐人寻味，好像也在琢磨此事。

        “部落与牧之都的联姻？”擎空一脸惊讶地反问，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是这种事。但不知为何，听到牧之都他的脑海中竟慢慢浮现一个绿色的身影，婀娜多姿。

        “是的，小空哥哥，”鹿儿闪烁着明亮的碧眼，这些日月她又长高了不少，“听那个人说，是驭猎族首领的儿子，叫什么汉……汉……”

        鹿儿俏脸思索，突然在嘴边的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汉格跋，”金铭接下话来，严肃的表情似乎又回到了刚才剑拔弩张的那一幕，“白虎——汉格跋。”

        “是的，汉……格跋，”鹿儿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又继续道，“而牧之都……”

        当提到牧之都时，鹿儿表情有些奇怪，看向擎空欲言又止。

        “牧之都怎么了？”擎空装作满不在乎地问道。但越是这样，越让他在乎的样子表露得一览无余。

        “牧之都是……”鹿儿声音慢慢变小。

        “是牧恬小姐。”

        突如其来的回答令擎空的内心为之一震。回答他的不是鹿儿，而是站在他身旁的胖子。擎空转过头，语气有些变味，“你怎么会知道？”

        金铭努了努嘴，说道：“刚才在那边，你没来之前，我就听到那帮部落勇士碎言碎语，我以为是他们道听途说的故事，就没当真，没想到……是真的。”

        擎空听到金铭的肯定，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不知是疑惑还是怒意。

        “她怎么会与……部落人族联姻？”擎空嘴中的“蛮夷”两字终于没有说出口，“她不应该与城内的贵族……或者应该与配得上她身份的人……”

        他还想说什么，大学者的声音唤醒了他。

        “你认为她会在乎这些吗？她在乎的是荣誉，忠诚和……”大学者顿了一下，继续道，“信仰！如果是牧野的命令，别说是让她下嫁到部落，就算是一个边远荒凉的小村镇，她也会去。”

        “牧野？”擎空突然想明白了。此时牧之都正受到擎云城的袭击，有了黑暗联军的控制，他们根本无法抵抗，而放眼整个生机之源大陆，能依靠的就只有部落人族……

        “他们需要援兵！”擎空睁大着碧眼，“而这联谊就是筹码，他居然会这么做！”

        牧渊大学者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如果是我，如果部落人族真肯出兵，我也会这么做，”牧渊说出了让几个少年都惊讶的话，“只不过，牧野是为了他自己，而我是为了成千上万的百姓免于涂炭。”

        听完他的话，几个少年默然。空中的号角还在回荡，但已经有些稀薄，取而代之的是阵阵有节奏的鼓声。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鹿儿小声地问道。她想起那张惊艳的脸，心里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情感。

        大学者望向远方，似乎看到了那里已经围满了人，都在等着看看都市人族新娘娇小的身躯。

        “我们去那里看看，但记住——”大学者扫向几个少年，表情凝重，“没有我的许可，不许乱来！”

        他的话严厉有力，几个少年纷纷点头。但他心里清楚，一旦到了紧要关头，一切都会以心中的信仰为标准，他又何尝不是呢？

        当他们来到号角声的源头，那里已经站满了人。擎空和金铭在前面奋力开路，为大学者和鹿儿挤出一条路来。这一举动也引发周围部落勇士的不满，但当他们看到金铭的狼熊以及陌生的面孔后便不敢多言。

        在所有集合人群的最前面，上百名驭猎族的勇士手里拿着武器围成一圈，将中间很大一片空地留出来，似乎刻意地为什么预留出来地方。空地的一侧是一群驭猎族的女族人，敲打着兽皮大鼓，鼓面随着她们厚重的手掌拍下而发出响亮的声音。而空地的另一侧则站着驭猎族的首领“熊父”汉特森和这次联姻的主角“白虎”汉格跋。汉格跋的表情依旧如刚才在与金铭决斗时那般冷峻，而且似乎更有甚于刚才。当他瞥见人群中进入的金铭等人时，脸上才罕见地出现一丝熟悉的表情。

        “没有发现矮人和巨人部落的首领啊？”金铭扫了一眼里面的人，说了心中的疑惑。

        “这只是驭猎族内部的事，其他两个部落的首领肯定不会为了一个不同辈分的毛头小子出面的。”大学者说道。

        “那……就算牧之都与驭猎族联姻，只摆平了驭猎族而已，可还有两个部落，牧野怎么就敢断定，三个部落的首领都会出兵救援？”金铭突然问道。

        这一疑问令擎空也发现了这里面的端倪。他回想起昨晚大学者说出要让部落一起出兵夺回擎云城时三个部落首领的态度。

        “矮人族首领脾气火爆，而且对当年黑暗势力对他手臂的伤害仍耿耿于怀，所以他肯定会出兵。巨人首领应该是三个人中最冷静客观的，但如果为了正义和人族整体的利益，出兵也应该问题不大。剩下的就只有稍微有些私欲的驭猎族首领，而牧野认识他们多年，应该也了解他们的秉性。所以，只要摆平了猎人首领，部落出兵就成功了一大半！”擎空冷静地分析道。

        “原来如此！”胖子恍然说道。

        牧渊大学者也点了点头，承认了他分析的正确。就连自己昨夜才告诉他，十几年前英雄大会上矮人首领曾被黑暗联军暗伤过的旧事他都分析进去了，在心里也不禁对他的观察、分析能力微微赞赏。

        “那是什么？”鹿儿突然轻呼，纤细的手指指向远方的天空。

        擎空等人望向远方的天空，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当他们仔细一看，终于发现在湛蓝的天空中有一个芝麻粒大小的黑点正向他们飘过来。

        “那是什么？”擎空和金铭突然戒备起来，因为他们看到周围的部落勇士中不知不觉混入了很多手拿弓弩的人。

        “她来了。”牧渊大学者饱含智慧的双眼望向那慢慢变大的黑点，说道。

        很快，天上的小黑点慢慢变大，一头巨大的鹰渐渐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鹰的头颅的直径足足有一米，长长的喙如同巨大的弯刀低垂着，宽大的羽翼拍打着。而这鹰的背部居然驮了一个像马车轿子一般的红色小轿子。

        “是大头鹰。”擎空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飞来的并不是什么攻击性的鸟兽，而是如今已经稀缺的“空中坐骑”大头鹰。

        听擎空说完，金铭也认出了它，“啧啧……这牧野还真是舍得，在如此危急的战时，他居然还派了一头大头鹰过来送亲。”

        鹿儿在自己的家乡没有见过这等生物，自然不知道为什么金铭会这么说，但接下来她便明白了。

        “这头成年的大头鹰至少能乘载三十名左右弓箭手，这在这个驭龙稀缺的时代可是弥足珍贵啊。”金铭继续说道。

        “但如果它能给牧野带回三支庞大的军队呢？”牧渊大学者淡淡地说道，“况且大头鹰一般都训练有素，任务完成后如同信鸽一样会自动返回，这么一算牧野并没有什么损失。哦，当然，除了她。”

        金铭没了话语，是啊，现在有什么能比真刀真枪更来的现实呢？

        大头鹰虽然看上去飞行平稳，但速度极快。片刻的时间，便已经近在眼前就在半空中，粗壮的四肢如同老树的茎干一般，褶皱的皮肤似龟裂的土地一般，

        擎空望着上面红色小轿子，心里想着在里面的牧恬会是什么样子，想着一会见面的情形，想着该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大头鹰便已慢慢降落在被驭猎族勇士留出来的空地上。他心中一紧，不自觉地向前迈出了一步，但肩头却被重重地拉一下。他回过头，是大学者带着警告的表情。

        “有些人……生来就要做这些事情，这是他们的使命，生的使命。你也有自己的使命，但不是这件事。”大学者看着他碧绿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她的使命？”擎空呢喃道。他看着周围带着满脸好奇和兴奋表情的部落族人，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反正无论想什么，都不会是自己想要的。“这也不是她的使命。”擎空在心里暗暗地回答了大学者。

        当大头鹰落稳，摇晃着巨大的头颅，它似乎对周围这些手拿武器的陌生人类感到恐惧。它身上的红轿子始终没有动静，轿门紧闭。“熊父”汉特森慢慢地走向它，他的守护兽狼熊并没有在身边，但他的儿子“白虎”汉格跋的守护白虎却在，这也令大头鹰恐惧地鸣叫了一声。

        这声鸣叫过后，紧闭的轿子里这才有些动静。

        “咯吱……”轿门打开，一双恐惧的眼睛探了出来小心地打量着外面。

        “下来！”汉特森突然用部落族语吼了一声，这双眼睛的主人“哎哟”了一声，便从大头鹰身上跌落。

        那轿子距离地面有几米的距离，那人狼狈地摔落在地，引发周围部落众人一阵哄笑。在他们眼前一个一身绿色铠甲、蓬头垢脸的士兵急忙站起来。当他见到眼前的汉特森居然跪了下来，朝着猎人首领求饶。

        “勇士饶命，勇士饶命……”

        这一突然的举动令所有人都懵了，他们只是嘲笑了一下，又没有要他的命，为什么求饶？

        “这就是所谓的都市人族，真他娘的胆小怕事……”

        在擎空周围一群部落族人喊着他们的族语，更加嘲笑道。

        大学者看了看地上不住颤动的士兵，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牧之都的士兵虽然不如部落勇士铁血英勇，但绝不会如此卑微怕事，更何况他可是代表着牧之都来替牧野办“事”的，更应该底气十足才是。而现在他如此害怕，除非“事”已经……

        汉特森虽然也是嘲笑着士兵的举动，但还是没有忘记正事。操着僵硬的普语喝道：“快把我们的新娘带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数百部落族人一起起哄、叫喊，但是汉格跋表情却没有那么愉悦。

        跪在地上的士兵只是不住地颤抖，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没……没……没了……逃……”

        看到这一幕，除了听不懂普语的部落族人仍然嬉笑叫骂，大学者等人表情凝重。

        “难道发生了什么？”擎空盯着红色的轿子，心里想到。

        “真是废物！”汉特森骂了一句后用眼神示意身旁的一个猎人。后者自然明白什么意思，他突然加速，攀着大头鹰身上的绳索，一下子翻到轿子上，一脚踹开了紧闭的轿门，引起里面一阵惊呼。

        看到这一幕擎空不禁握住双拳，身旁金铭的表情也紧绷在脸上，但好在他们都控制住了自己。

        接下来，从红色轿子上陆续下来七名同样装束的牧之都士兵和一名绿衣女子。

        当那名女子走下的时候，擎空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最后，他终于确定了那不是她，无论身材、相貌和气质都远远不及她。

        “怎么回事？”擎空看着已经空空如也的轿子，心里莫名地高兴，但还是有些疑惑，“人呢？”

        “牧恬姐姐好像没在里面！”鹿儿也发现了，小声地说。

        擎空，金铭，大学者纷纷点头。同样发现端倪的还有部落族首领，他仔细地看着双眼紧闭、浑身发颤的女子，面露疑惑。虽然这少女面容清秀，但却如此害怕，这与当时牧野信上所说“牧之都青年一辈第一人”的气质不符啊，难道人族的青年佼佼者都如此软弱，没有见过世面？

        “你是牧恬小姐？”汉特森质问道。

        少女听到粗犷的嗓音，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支支吾吾地说着什么。

        “龙……龙……带……走……”

        “到底怎么回事！”猎人首领也发现了事情有些不对，脸色有些难堪，“如果说不明白，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这一声恐吓让少女更是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时间一分一秒的流失，也许是嗅到了眼前部落勇士的怒气，七个士兵中的一个慢慢地抬起头，虽然脸色还是血色全无，但至少能说清楚话。

        “牧恬小姐被一条……一条绿龙带……带走了。”

        声音虽断续低小，但擎空却听的真切，一直揪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他望向牧渊大学者，脸上带着一丝笑容，代表着他想说的：看吧，这不是她“生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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