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7 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的吗？（二更)

　　陆韩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来，当手触摸到女孩细软的头发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摸了她的头。

　　小孩一向是他最怕的一种生物，但眼前的这个小女孩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

　　也许在她提防地回答他一句，“我有钱”，陆韩下意识就没把她当作一个小孩来看。

　　“叔叔，我先走了，我妈妈还在上面等我，再见。”

　　女孩走了，旁边的收银员开玩笑道，“好懂事的孩子，不过这家长心也真大，就让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到处跑，也不怕被坏人拐走。”

　　陆韩一愣，“那下次她要再来给她VIP折扣。”

　　“好。”

　　**

　　“快点，快点，娜娜，桌子那边先整理好了。”

　　“好。”女孩的马尾辫随着左右欢快晃动，说话声音中气十足，“阳哥几点到？”

　　“快到了，刚刚打过电话。”

　　女孩手脚麻利地摆碗筷，嘴里的碎碎念也是不停歇，“姐怎么还不回来？真是的，阳哥在甘州的时候，死活都要去找阳哥，现在阳哥好容易回来了，她倒好，不见人了。”

　　“小丫头片子，又在背后说我坏话？”话音落下，沈薇亚走入忙得不可开交的厨房里，后面跟着刚刚去甘州出差回来的向阳。

　　“呃？你们怎么这么刚好一起回来的？”沈薇娜正偷吃一只基围虾，看到人吃惊问道。

　　“什么刚好啊，我特意开车去火车站接的你阳哥。”沈薇亚洗了手抽了两张纸擦干净。

　　外套已被脱下，里面是一套职业的灰色西装，简单中有透着几分干练。只是她身材姣好，一套西装又被她穿出几分妩媚的味道。

　　向阳将行李箱推到一旁，沈薇娜便凑上前来，“阳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啊？”

　　“娜娜！”陈露喝道。

　　沈薇亚帮忙接了腔，“你阳哥谁都没带，就给你带了一份礼物，别猴急，让你阳哥吃了饭再给你。”

　　“耶！”沈薇娜蹦跳起来。

　　向阳噙着笑，揉着沈薇娜的脑袋，“吃饭吧。”

　　“来来来，吃饭了。”

　　晚饭结束，陈露切了一盘水果，继续围在一桌吃完。

　　“阿阳，你要回去？”见向阳起身，陈露看了一圈其他人的脸色，问道。

　　陈露说的回去，指的是原先的那间老房子。去年两家都搬到新村回迁房来，叫来安花园，但老房子的拆迁一直搁浅着。

　　向阳依然一个人住在那间老房子里。

　　原因，几个人都清楚。

　　向阳说过，怕突然有一天苏小暖要回来再坐在他家门口。

　　以前，他一看到她窝在他家门口，他就来气。可是现在他很想，很想，突然有那么一天，他回来，看到门口坐着一个她。

　　这个梦，这几年里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了。

　　向阳坚持不肯到来安花园这边来，几个人拿他也没办法，便造成这样的局面，所有人都在新房这边，他一个人留在老房子睡。

　　“嗯。”向阳穿好外套，一件烟灰色呢大衣，灯光下，眉眼清隽，“谢谢沈姨。”

　　“这孩子，说什么傻话。”看向阳推着行李箱往外走，陈露一阵心酸。

　　这些年，她捂着这个秘密，天天都盼着向阳能早点放下苏小暖，谁知向阳日复一日，坚持找苏小暖，等苏小暖。

　　再这样下去，她怕她先撑不住。

　　老房子一切如旧，和五年前一模一样。

　　向阳拖着行李箱到了二楼的房间，收拾衣物，又拿了睡衣洗漱。洗完回到房间，拿起笔记本打开QQ。

　　今天苏小暖收到他的信息比较早，不过八点的光景。他做事一向有规律，基本不会早于十点，但也不会晚于十一点。

　　“小暖，今天是2019年3月15日，是你离开的第1729天。今天我回到宿城了，甘州那边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后天听说有高中同学聚会，群里的同学都要我去。我不敢去。我怕他们问我你去哪里了，怕他们问我找到你了没。想你。”

　　他给她发了1729条信息，每天的结尾都是这句，“想你。”

　　她也想他，疯了一样。但她不能让他找到她，连知道她也在想他都不可以。

　　回来了吗？

　　她回到宿城的时候，他在甘州，现在他回来了。他们又都在同一个地方。

　　**

　　“姐，今天让丫丫到我店里吧，你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带孩子，小心你老板炒了你鱿鱼。”苏小暖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上拿着一只白色马克杯，不锈钢汤匙在浓色的咖啡里搅拌着。

　　“没事，平常丫丫都在幼儿园，我都没陪在她身边，今天周末，不算正式上班，我给老板无偿加班，他应该要感激我。”

　　初来乍到，她除了比别人付出更多的努力，别无他法。

　　“好，要是不行就给我打电话，我过去接丫丫。”

　　今天天气阳光明媚，宿中的大门外是道大红色的拱门，两边还垂着一条又一条的横幅，红布金字，都是各地校友送来的祝福，红红火火的一大片。

　　好歹也是宿城最有名的高中，这么多年也培养出来不少的人才。

　　今天是星期天，前两天又刚从甘州回来，导师没有派给他活干，说是休息两天，星期一再开始上班。

　　一早向阳便躺在床上玩手机。说是玩手机，不如说是看高中群里的实时消息。

　　这群人才毕业几年，再回到宿中竟生出无比怀念的感情。当年在校也没见他们这样热爱宿中。

　　群里不时地跳出照片，还有感慨的语言。

　　他虽然笑话陆韩，但还是抱着一丝丝的希望，希望她会出现在今天的宿中。

　　这些年，他找她的这些年，他一直抱着希望，不管希望多渺茫，他一直抱着，从未放弃。

　　但是抱着手机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三点多，依旧一无所获。

　　放下手机，穿上拖鞋下楼去。拖鞋在木梯上啪嗒啪嗒作响。

　　**

　　“妈妈，我肚子饿了。”

　　苏小柔眼睛盯着电脑，回答女儿的话，“你是嘴馋了吧，还肚子饿，中午吃了那么多。”

　　“我想吃楼下叔叔的提拉米苏，很好吃的。”

　　被看穿了，女孩皱着眉头扮可怜再加卖萌，成功说动她妈，“那你要快点上来，电话手表戴好了吗？”

　　女孩扬了扬手上的表，艰难地从椅子上跳下去，在苏小柔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便往外跑去。

　　“慢一点。”

　　上次碰到女孩后，陆韩没想到又会再遇见这个女孩。

　　“叔叔好。”和上次冷淡的态度不一样，这次女孩一进门来就甜甜地喊了他一声。

　　“嗯，今天又要吃提拉米苏？”陆韩的嘴角不知不觉地露出笑来。

　　今天小女孩梳了两根羊角辫，淡紫色的长款棉服，脚上是一双白色靴子。

　　“嗯，叔叔做的提拉米苏好好吃哦。”小孩人小鬼大，深通驭人之术。

　　陆韩不是被她的夸奖弄笑，而是被她的鬼灵精怪所取悦，“叔叔现在就给你拿提拉米苏。”

　　在等的间隙，女孩唠嗑一般说道，“叔叔，我跟你说，我小姨也很喜欢你做的提拉米苏哦，上次她吃过，也说好好吃。”

　　“是吗？那下次让你小姨再来买。”

　　“嗯。”女孩虽然不停地和陆韩说着话，但眼神从未离开过陆韩手里的提拉米苏。

　　这一切落在陆韩眼里，又是一番有趣的童真。果然还是小孩心性。

　　在苏小柔的办公室里呆了大半天，小孩纵然懂事，也难免觉得枯燥无味，买到提拉米苏后，并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端着提拉米苏，让陆韩将她抱到高椅上，坐着吃。

　　“叔叔店里还有好多甜品，你要不要尝点别的？”陆韩并非想赚一个四五岁孩子的钱，只要她说喜欢，白送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小孩会错意，摇摇头，“我妈妈一个人赚钱很辛苦的，我不能乱花钱，要省着花才行。”

　　这样的话出自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之口，除了让人感到她的懂事乖巧之外，也让人心疼她的懂事乖巧。

　　“没事，你想吃，叔叔请你吃，你自己去挑。”陆韩指了指一旁的玻璃柜。

　　女孩的眼睛巴巴地盯着那个玻璃柜，盯完收回视线，语气低落，“不用了，谢谢叔叔，妈妈说吃太多甜的东西对牙齿不好。”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妈做了一碗糖醋排骨，那时家里穷，排骨也不能随意吃。那天他忍着，只吃了一块排骨。他妈将排骨夹到他碗里，他随意扯了个借口，“妈，我换牙呢，还很疼，咬不动。”

　　其实他很想吃，只是不舍得吃。

　　陆韩起身，拉开玻璃移门，从里面拿出一份草莓味的慕斯，一份蓝莓味的提拉米苏。”

　　“没事，吃一点点，不会对牙齿不好，而且叔叔这个都是用好的材料做的，不会对牙齿不好。”

　　女孩咬着下嘴唇心动地看着面前的两份甜点，却没敢动。

　　“来，吃吧。”陆韩拆了一只小勺子，挖了一口递到女孩嘴边。

　　女孩腼腆一笑，张嘴含下那勺慕斯。

　　“爸爸呢？”陆韩喂着，情不自禁地关心起女孩。

　　果然，和刚才夸夸而谈不同，女孩明显被这个问题难住，“妈妈说，我爸爸……”

　　“丫丫！”

　　自动玻璃门打开，然后一声铃铛响过后，是一个焦急的女声。

　　陆韩的大手捏着一柄小勺子正喂着不知来历的孩子，头一偏，应声看去，接着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僵硬在高椅上。

　　这些年，他和向阳东奔西走，每次都是期盼着找到人，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苏小柔会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没有想过。

　　四眼相对，皆是错愕，皆是晃神。只有女孩丝毫没有察觉到，“妈妈”喊一声，跳下高椅，向苏小柔跑去。

　　苏小柔被撞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拉起女孩的手便走，“走，丫丫，跟妈妈回去。”

　　刚转了一个身，一个粗暴的声音在她身后炸起，“苏小柔！你给我站住！”

　　陆韩依旧坐在高椅上，没走过这段路，不到十步的路。

　　这些年，他为了找她，走过的路千千万万。那些路不管多难，多难，他从未怯步过。只要有一天没找到她，他就不会停下脚步。

　　可是现在，她就站在他面前，不过十步之远的距离，他却没有勇气走过去。

　　她走之前没有接受过他，走之后更是决绝地不留只言片语给他。

　　是他自己不甘心，也放不下她，一厢情愿地要找到她。

　　可是现在看到她后呢？

　　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

　　他该说什么？又该问她什么？

　　自始至终，她都和他说得很明白，她只是拿他当弟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她哪怕走了，不辞而别，也没必要跟他交代什么，因为在她这里，他从来都不算什么。

　　可是，那天为什么她又接受他，和他做了那些事？

　　为什么？

　　在她眼里，他到底算什么？在她苏小柔眼里，他陆韩到底算什么？

　　苏小柔拉过身边的孩子，身体微微颤栗。

　　良久，陆韩终于走到她的身边。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嗯？苏小柔，你就没有话要对我说的吗？”

　　苏小柔将孩子从一边拉到另一边，并捂着她的脸，“要说什么？”

　　“苏小柔，你还有没有心？嗯？你的心是石头做的？还是说你的心只对着我陆韩狠？”陆韩步步紧逼。

　　“我……不觉得有什么需要对你说的……”苏小柔偏开头，避开那道灼热的目光。

　　她早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刚回宿城没几天就遇到他。

　　正当她想着该怎么脱身时，那道目光却毫无征兆地撤离了开来，然后是一串远去的脚步声。

　　苏小暖感觉心失重般坠了下来，带着荒凉的疼痛感，无边无际地坠下来。

　　她似乎又想起什么，匆忙地牵紧身边女儿的手，紧紧地。

　　自动玻璃门又一次打开合上，铃铛声短暂响过，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店员都不敢出声打扰，虽然不知道刚才的那个女的和他们的店长有什么故事，但绝对知道现在他们的店长心情不好，甚至是很糟糕。

　　这个时候的店长就是一个地雷，谁踩谁死。

　　陆韩走进工作间，头顶白色的高帽被他拿在手里，几乎要捏穿了。

　　他不知道人明明就站在他面前，他找了这么多年，跑了这么多地方，就为了找她，现在就站在他面前，他却让人走掉了。

　　她说不觉得有什么话需要对他说。

　　他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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