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让她受这样的委屈（二更）
陈露对苏小暖的印象一直不错，除了那一次到她店里让她给剪短发有些吓人外。褪去脸上淤青后的苏小暖越长越清楚可人，难怪一向眼高于顶的向阳会看上她。
“向阳怎么说？他同意？”
向俊华看完信后，脸朝里侧身躺下，“不同意，非要和那个女孩在一起。”
陈露是看着向阳长大的，对向阳的脾气再了解不过，认准的事几头牛都拉不回。而向俊华也是倔脾气，这父子俩一个德行，陈露不免心生忧虑。
“阿阳是个有主意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交女朋友也很正常。小暖信上都说了，你要是怕影响他考大学，她愿意等考完大学再说。儿大不由娘，你就顺着孩子去，知道不？”
陈露说了一串，向俊华却没给个反应，急得推了他一把。不得已，向俊华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陈露了解向阳，更了解这个当爹的，不与人当面起冲突，但是会敷衍人，“你这是同意了，还是说听到了我的话？”
“嗯。”
陈露气笑了，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家伙，罢了，她背对着坐在了床边，索性换了个话题以自言自语的口吻说道，“之前你说的买房子的事，我想了想，觉得可行。我那房子也很旧了，这几年都有人搬走。”
停顿了一下接着道，“我也不能白白搬进去住，阿阳眼下是谈朋友，结婚也是很快的事，到时候聘礼、办酒席都是要花钱。我……这几年，我也攒了一点积蓄，不多，但也能凑合着。怎么说，阿阳这孩子也叫了我这么多年的沈姨，以后要、要能成为一家人，我也不能亏了他。我会把他当自己儿子看、看待的。”
陈露越说越小声，头也羞得越垂越低，俨然一个二八姑娘的模样。突然意识到旁边的那道视线，受惊似地抬眼看去，向俊华那张比同龄人更苍老的脸上早已堆满了满意的笑。
“死鬼！”陈露一时羞愤难挡，狠狠剜了向俊华一眼，身子往床尾挪了一尺，还嫌不够，又动了半尺才停止。
明天出院，今天只吊了半天的水，现下无事可做，连护士都不见踪影，平时还嚷着做个雾化，量个体温的。
越是安静，陈露越是觉得被向俊华欺负个惨。但她一向不怕向俊华，稳了稳神思，陈露恶狠狠地转身瞪着人，“笑什么，不正经！”
“想要阿阳叫你一声妈？”
向俊华躺着，头微微抬起抵在床板上，咽喉似是被弯折的，声音也跟着弯折着出来，说这句话时，沙哑的嗓音里带了几分不自知的温柔。
陈露被戳中心事，却不想被承认，坐直了身，看着前面天花板，用几分别扭的语气说道，“叫不叫都无所谓，反正、反正他也差不多认了我一半当妈了。”
说完，陈露陷入回忆中，“前两年你不在家，有一个无赖要找我麻烦，你都没看到当时阿阳提着一根木棍就上去，愣是把那个无赖吓得没再来过。他当时说的话，我现在都记得，他说，他现在长大了，可以保护我了。”
情动之处，陈露竟有几分哽咽，吸了几下鼻子才缓过神情来，“这孩子知恩感恩，有时候比薇亚这个亲生女儿还贴心。”
向俊华听到这里也是哑然无言，陈露收起刚才忸怩的姿态，又劝道，“你听我的劝，答应了他和小暖的事，不答应我怕你们父子俩会翻脸成仇人，你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你看那个小暖，不挺好的吗？你看这信写的，我看了都觉得心疼。”
向俊华用手臂挡在了额头上，闭上了眼。行不行，都没给个准话。
陈露叹一口气，没再逼问。
这一周向阳几乎都是一放学就到医院照顾向俊华，没有向阳的陪伴，苏小暖也没有参加晚自习。星期五放学将信放到护士站后就游荡在大街上。无处可去，她突然想起那条夜市小吃街。
食物的功能其实有很多，除了能填饱肚子外，还能填满空虚的心情。
“霸王餐吃上瘾了是吧。”心甘情愿给人炒了饭，陆韩还要嘴欠地损一句，遭来的只是陆母吓坏般拉扯着他的衣袖，赶紧让他闭嘴。
苏小暖不受一点影响，一口接着一口，还一心两用地想着大后天的重要事，“向阳生日，我送什么好，给个意见。”
“炒饭！”陆韩用长勺勾了一勺打好的鸡蛋均匀地倒在油锅里，很不走心地回道。
“就你会炒个饭了不起！”苏小暖翻个白眼，站在别人的地盘上目中无人地怼道。
“臭丫头！”陆韩拿着长柄勺狠狠磕了一下炒锅的沿儿，笑骂一句。
在陆韩这里找不到点子，苏小暖摸着圆溜溜的肚子，跟陆母打声招呼就回去了，路过卖臭豆腐的摊位时，老板娘还很热情地要送她一份现炸的臭豆腐，“那个陆韩同学是吧，来一份，好吃呀。”
苏小暖排斥臭豆腐，但不排斥人，能和向阳长得这么像的，也是一种缘分。
星期六早上，向阳特意请了两节课到医院给向俊华办理出院手续。医保报销完之后，工头带的5000块钱正好花完。
向阳让他可以跟工头要康复费、伙食补助费，还有停工留薪期工资等，向俊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在他看来，摔倒是他自己不小心，工头给了医疗费就够了，不能再贪心要其它的。
向俊华说这些话的时候，向阳看着这个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的人，看不懂对任何人都愿意释放善意的向俊华，为什么独独在苏小暖身上这样冷漠。
“回到家了就安安生生地休息一段时间，工地上的事先放一放。”陈露叮嘱道。
不管陈露怎么碎碎念，向俊华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
把空间留给两个中老年人，向阳拿着从医院里带回来的东西，该消毒的消毒，该清洗的清洗。收拾到最后，他从向俊华的衣物里翻出了一封信。
是苏小暖写的那封信。
苏小暖送过水果，送过书，还有那盆刚刚被摆放到自己书桌前的多肉盆景，这些他都知道，但他不知道苏小暖还写过这样一封信。
信不长，前前后后看了三遍才算完，看完后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么无能，让她受这样的委屈。
直到听到陈露踩着木梯下来咯吱的声音，向阳才折好信，随手塞到自己的裤兜里。
陈露是弯着腰走的楼梯，视线从夹角的缝隙中穿过，向阳的动作全都收揽在眼底。
那封信，她看过，所以向阳现在所有的想法，她一清二楚。
“你爸一时想不开，你别跟他一般见识，给他一点时间，他会想明白的。”陈露玲珑心，好言相劝，做着父子俩之间的和事佬。
向阳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你爸也是为了你好，他就你一个儿子，这么多年都没给你找个后妈，绝大部分是为了你，这点我想你也能理解。”
沈薇亚他爸是五六年前没的，没了后不久向俊华便坐了牢，她对向俊华的感情也是这几年潜移默化的，但在还没守寡之前，她从未敢对向俊华有过一丝想法。那时她还想替向俊华牵红线，现在想来，有些后怕，觉得自己还真的是胆大。
“我知道，沈姨，我没怪我爸。”
“嗯，沈姨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小暖也是。”
苏小暖没对他提起给向俊华写过信的事，向阳自然也是只字不提，但对她的愧疚有增无减。
向俊华回家后向阳又开始上晚自习。这几天忙碌，他没有什么时间陪苏小暖，每天除了信息外，就只有一两通的电话。
为了弥补人，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向阳特意带她去培华中学的学生街她最爱的巧记面馆吃晚饭。
“叔叔今天出院了吧。”苏小暖问道。
“嗯，上午出的院。”
然后苏小暖就没接着往下问，他一句话都不敢吭声。问向俊华的事，一部分是关心，另一方面他也能听得出来，她这是在刺探他，刺探向俊华的态度。
所以他不敢吭声。
她懂事乖巧，更是善解人意，他爸对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后，从未见她一句抱怨不满的话，也没有对他施加任何压力。
他很想问她，在信中写的，如果他爸真要她等高考完后再来找他，她是不是真的这样做，她舍不舍得这样做。
可是回头仔细想，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他都不舍得，她又怎么可能舍得？
问她，更想她把压在心里的委屈、不安、难过、失望、不满，所有因为他这个失格的男朋友而带来的情绪，全都挖出来，剖开，再历历数落埋怨他一番，也好过现在这样总是对他强颜欢笑的她。
她太傻。
“说起来，我在这里碰过你好多次了，今天终于和你一起吃面了。”苏小暖眉眼弯弯地笑着。
“想吃，明天放学了再过来吃。”
苏小暖摇头，“好东西要慢慢享用才行，就像福气，不能一下子用完。”
向阳怔怔看她，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对了，星期一我可能要给阿远过生日，晚上还要晚自习，可能没什么时间陪你过生日了。”苏小暖带着歉意笑道。
向阳心一窒，正好店老板端来海鲜粉，向阳给接到她的面前，掩饰了他的失落，“知道了，明年开始就要给我过生日。”
星期一是他十八岁生日，向俊华和陈露他们一定会为他庆生，地点，沈薇娜都替他选好了。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她。或者说，有向俊华就没有她，有她就没有向俊华。
她不想他为难，宁愿拿林墨远当挡箭牌，做那个寡心负义的人。他自信如果不是他爸的原因，苏小暖一定会陪他过这个成人生日。
“你们……去哪里庆生？真的依娜娜去肯德基？”苏小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还想不露痕迹地打听道。
向阳眼底的晦涩转瞬即逝，“嗯，无所谓去哪里，娜娜想去吃就去。”
嗯，这是他们的事，和她无关的事。他们去哪，和她都无关。
“对我失望吗？”向阳眸色幽深地看着她，问道。
苏小暖一怔，随即笑开，“失望什么？向阳……”
她想说，你千万要挺住，不要顶不住你爸的压力，最后真的妥协了，最后真的不要她了……
只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什么？”向阳立即问道。
“唉呀，再过两天，我们的距离就是天差地别了。”临时想出的话，苏小暖突然装模做样地感叹一句，向阳不解，撩眼看过去，“什么天差地别？”
苏小暖捂嘴笑，小脸上剩下一双眼笑得波光潋滟，一下让向阳的心襟涤荡起来，“就是啊，你是成年人了，人家我还是未成年小孩呢。”
向阳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笑，顺着她的话倚老卖老，“嗯，小孩子就要乖，要听大人的话。”
“讨厌，占我便宜。”苏小暖没讨好好处，转而吃东西。两颊鼓起，呼着热腾腾的粉干，那模样十足可爱。
“你生日是六月份的？”向阳记得当初她的档案上写的是6月10号。
说起这个苏小暖又息了鼓动的脸颊，神情颇为自豪，“6月10号，很好吧，刚刚好高考考完后，普天同庆！”
向阳一向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那也得分情况，高考要是考砸了……”
话刚出一半嘴巴便被堵上，向阳眼睛向下，发现是她的双手，还有她哀怨委屈的眼神，“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向阳拉下她的手，语气放软，“逗你玩的，先吃。”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十点，向俊华还在鼓捣着一张木椅，哪怕刚出的院，他也没闲着，闲不住。
“怎么还没去休息？一张破椅，你修它干嘛，再买一张就是了。”向阳将山地车搬了进来，眼光扫到向俊华手里的活，说道。
向阳去了学校后，向俊华翻来覆去地找那封信，始终没找到，他亲眼看到陈露将信封和他的衣物一起收拾的。
东西是向阳整理的，除了他，没有人会动到那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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