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 但是在我这里，你也很重要（一更）

　　苏小暖恍然大悟后唇畔浮现出一抹清浅的笑，声音因为故意放低而显得绵柔软糯，“没有生气，就是有点遗憾，不过阿远有帮我拍了视频，到时候我传给你看。”

　　苏小暖的笑不像是违心的，说的话应该也是真心的，可越是不责怪他一丝一毫，向阳越觉得心亏得厉害。

　　当沈薇亚第一时间告诉他向俊华出事的时候，他很慌，很怕，整个人不知所措，唯一的想法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看人伤得怎么样，全然忘记了还在台上正要准备辩论的苏小暖。

　　辩论前苏小暖对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要他陪着她。

　　有的时候就是要把人都放在天平的两端，在关键时刻才能看出来谁在他心里更重要。

　　最后得出的结果他不敢告诉苏小暖，怕她伤心，怕她对他失望。像是本能，他无法控制住自己做出这样一个选择，连苏小暖五分钟的辩论都不能等待。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离开了那个会议厅。

　　王宁给他发信息问他突然走的原因应该是比赛一结束就发的，他说你的女人为了在你面前好好表现，这几天拼了命查资料、改稿子、背稿子，可惜了，你都没看到。她表现得很好，还被三中的兔崽子趁机欺负了。

　　他还以为她会跟他吵架，至少会生气不理他。毕竟他在她快要开始时走掉的，如果是提前跟她说好离开的原因可能会更能让她接受。他有负她的良苦用心，她却连一句指摘都没有，还在信息里问他能不能去找他。

　　“叔叔怎么受的伤？”苏小暖担心地又将话题转回这个。

　　向阳换只手握她的手，右手揽住她的肩。她的肩膀过于消瘦，他的一只手臂抱两个她估计都富余。

　　“在工地上下楼梯时踩空了脚摔了下来，没什么皮外伤，就是头晕，呕吐。刚刚做了脑CT，医生说有一点脑出血，但不是很严重，先观察看看能不能自己吸收。明天还要做脑电图还有磁共振。”

　　向阳三言两语交代了事情的始末，苏小暖却听得发寒，脑出血可大可小，向俊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向阳该怎么办？

　　“叔叔是在工地上发生的事故，他的老板应该会赔偿医药费的吧。”

　　向阳笑着看她，“刚才工头和几个工友一起送我爸过来的，刚走没多久，工头还留了五千块钱说是垫付医药费，等出院了该怎么赔偿他都会赔偿。我爸有和建筑商签了劳动保护合同，所以这个问题应该不大。”

　　向俊华找工作时他特意帮忙留意了一下，告诉他爸如果用人单位没有签劳动合同千万不能去，幸好当初他留了一个心眼。

　　“我可以进去看看叔叔吗？”

　　向阳捏了捏她的肩头，带着她进了病房。病床上向俊华正闭眼睡觉，手上插着留置针，输液管正滴着药水。病床边陈露安静地坐着，见是她来了，慢慢起身。

　　“没事，还特意跑一趟。”

　　苏小暖浅笑不语，眼光一直看着向俊华，脸色有些苍白，右边脸颊有一处很明显的擦伤，一整块伤口，渗着血。

　　等人看完，陈露低声说道，“回吧，我在这里看着，没事，医院里病毒、细菌很多，小心感染了，回去吧。”

　　经过几次接触，苏小暖看得出陈露对向俊华情意不浅，向阳还和她说过要撮合这两人。所以她相信向俊华出事，陈露比谁都着急，她在医院里照顾向俊华，一定会最用心。

　　这边苏小暖看过向俊华，那边沈薇亚已经坐上回家的公交车。

　　她知道今天下午辩论社要去三中比赛，苏小暖参加了这次比赛。从中午开始她就焦灼不安。

　　她并不喜欢辩论，只是因为向阳喜欢辩论她才进的辩论社。而进了辩论社后，她参加比赛不多，做的最多的就是一些后勤工作，甚至有时候还会参与宣传和外联的活动。升上高三后，学业最重要，这些事自然都停掉了。

　　她没想到苏小暖竟然也对辩论感兴趣，而且还主动要求打辩论。

　　她承认苏小暖用的手段是好手段，借着辩论的名义让向阳教她，他们在一起的共同话题有太多，是她所没有的。

　　之前她见过苏小暖辩论，她担心苏小暖今天发挥得太好，向阳对她会越来越死心。幸好老天都看不过去，第一节课上课前接到陈露的电话，说是向俊华在工地出了意外，打向阳手机一直没人接，让她帮忙找一下人。

　　看了时间，沈薇亚几乎没有犹豫，和班主任请了假就往三中赶去，怕来不及拦住向阳听苏小暖辩论。

　　果然老天爷是站在她这边的。当她到达比赛场地时，辩论赛刚刚开始不久，她也不急着进去找人。看了顺序，等到快轮到苏小暖时她才悄无声息地走到向阳身旁，跟他说向俊华在工地摔伤，生死不明。

　　向阳一听，脸色突变，下一秒就跟着她走出了比赛现场。在走出后门时她甚至听到了苏小暖的讲话。

　　可惜她机关算尽，也抵不过向阳对苏小暖的心心念念。在确认向俊华没什么生命危险后，他就让苏小暖过来。还说什么没看她的辩论要给她一个交代。

　　她不相信向阳和苏小暖有多情比金坚，她只相信自己对向阳有多用情至深，只相信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走到住院大楼楼下，苏小暖拉了拉书包的带子，说道，“你上去照顾叔叔吧，我自己回去就行，叔叔要是好了你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现在有沈姨在，我上不上去都没多大关系，走吧，先去吃饭。”

　　既然她帮不上什么忙，也就不能给向阳添麻烦，吃个饭而已，她自己回家随便煮点什么东西都能对付一顿。

　　“不用了，万一沈姨需要你帮忙，我不是耽误你的时间了么？”

　　向阳的大手掌盖在她的头顶上，柔顺的短发瞬间被压平，手一弯，将人带入他的怀里，“苏小暖，你怎么这么懂事？”

　　苏小暖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懂事？她明明什么忙都没帮上，只是过来看一下人而已。

　　“嗯，知道我懂事就稀罕着一点。”苏小暖嗤嗤笑道。

　　“一直都稀罕着呢，以后会更稀罕。”向阳不顾肉麻，说着腻乎死人的情话，苏小暖又甜又麻，脸埋在他怀里，笑着直捶他的胸口。

　　“走吧，去医院的食堂吃，你就当作多陪我一会儿。”

　　在向阳的坚持下，两人到食堂吃了晚饭。市二院本来就人少，食堂更是冷清，偌大的地方稀稀拉拉地坐着几桌人。

　　向阳叫她陪着他，还真的是陪着，没什么多余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她没法跟他高声阔论，向阳一直沉默，她能感受到他隐隐的沉重的担忧。

　　“晚上你和沈姨都在这里么？”

　　“我一个人在这里就好，晚一点让沈姨回去，两个人都在这里也没用。”

　　和她细嚼慢咽不一样，向阳吃饭又快又急，饭量也大得惊人，将近是她三份的量。苏小暖还在不停地给他夹菜，照顾病人，自己首先要顾好自己。

　　吃完饭后，走出食堂是一条甬道，甬道的尽头有一座亭子，旁边是假山，造型不精致，就是供人休息的地方。

　　向阳没有走回病房，也没有送她出医院，而是带着她去了亭子。

　　“把你在辩论赛上你发言的那段再讲一遍给我听。”

　　亭子有石桌，旁边摆放着四五张石墩椅，长年累月的风吹日晒，也没什么人来，石桌底下长着一片青苔，椅身上还有一道一道黑色痕迹。

　　向阳毫无顾忌地坐下，两条大长腿叠加，就要她再讲一遍。

　　苏小暖措手不及，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突然紧张起来，比下午当着几百个人的面讲似乎还要紧张几分，讪笑道，“不说了吧，万一有人过来……晚上我就把那个视频发给你。”

　　如果不是王宁跟他说，她为了给他一个惊喜，自己又重新写了一份辩论稿，他还蒙在鼓里。

　　小妮子胆子挺大，野心不小，第一次上场还敢推翻他给她写的稿子。他承认那份稿件不是最好的，但绝对适合她，而且赢比赛十拿九稳。也不知道怎么发现那份稿件他是故意写出一点纰漏的，估计是王宁那张大嘴巴泄的密。

　　换了就换了，他也不是非要她要用他的那份辩论稿，只是他很期待她会从哪一个角度入手辩这道辩题。如果他今天没走，就能听到她努力之后的结果了。

　　“听话，讲一遍我就放你回去。”

　　山里土匪一般的做派，苏小暖浅笑一声，不再忸怩，清了清嗓子，利落大方地开始了她的发言。

　　全程她都不敢和向阳对视，哪怕她的视线一直在其它地方，也知道他一直都在看她。

　　结束完她才笑着回看他，刚才还是锋芒毕露的样子，此刻收刀入鞘般，又变回那个腼腆又安静的女孩。

　　向阳的眸光幽深，静静地坐在那里，却像黑洞一般，吸引着她全部的思绪，等她略为清醒，又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她是不是说得不好？辩论赛是看整体的，今天三中那几个无理取闹的玩意儿，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赢得理所当然。但赢了比赛不代表她的就说得好。

　　在向阳沉默的直视中，苏小暖渐渐没了刚才的胸有成竹。

　　“说完啦，那我就先回去了。”苏小暖笑着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手摸了一下耳朵，还没动身却见向阳向她走来。

　　将人拥入自己的怀里后，向阳才发现她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刚才他听得入神，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紧张。

　　“说得很好，很棒。”

　　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苏小暖环上他的腰身，佯装发怒，“那你刚才一声不吭，吓死我了。”

　　“这么在意我？”

　　“嗯，我本来就是想辩给你看的，你觉得我好才是好。”

　　“小暖，我不是故意不看的。薇亚跟我说我爸在工地出事，生死不明……”事后说起，向阳依然心有余悸，“我没妈，不能再没爸了……我临时走了，但是在我这里，你也很重要。”

　　苏小暖只觉得向阳抱她抱着很紧，耳边是他带着脆弱的解释。在生死面前，所有的事都只是小事，她不怪他，她不是拎不清的人。他不应该给自己背负这么多的东西。

　　但是向阳说在他那里，她也很重要，苏小暖的鼻头抑制不住地发酸。

　　没有当场看到她的辩论，说没有遗憾是骗人的。

　　晚上回到家苏小暖特意检查了一遍邮箱，那里已经静静躺着一份邮件，是林墨远发过来的。

　　除了音频资料，林墨远只是淡淡留言道，“距离比较远，拍的不是很清晰，凑合着看。”

　　下载视频后，苏小暖点开看，人脸有点模糊，但能看得出台上人的一举一动，还有她情绪饱满的发言。

　　视频看了几遍，看完后苏小暖给林墨远回了一封邮件，“谢谢你，阿远，这个视频对我来说很珍贵。阿远，除了喜欢上向阳，我没变，什么都没变。”

　　发完后苏小暖觉得整个人很空，一无所有的那种空。

　　有时候别人的想法无法左右，更无法控制，像林墨远这一段时间来对她的怨怼。她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

　　她对所有人都愿意掏心掏肺地好，也都愿意真心真意地回报他们对她的好。只是她总是没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她，没办法让自己也没有遗憾地喜欢这样的自己。

　　在18班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她还是觉得孤单，像一只鲸鱼游到了一座陌生的岛屿。除了陆韩会间歇性地关心到她，她无法插入其他人的关系中。

　　还是会有人偶尔问她抄作业，但拿走又拿回来后，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认她的作业而不认她这个人。

　　本来她还有林墨远，现在连林墨远也离她而去了。

　　十几年的友情，说散就散。

　　她没变，她还是那个她，一直都是，林墨远什么时候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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