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 有没有生气，嗯？（二更）

　　“喂，回魂了。”王宁手关节蜷起扣了扣她的脑门，“人家学弟问你话呢。”

　　苏小暖茫然地看向林庚，谁知王宁拧着她的脑袋转了一个方向，“是这个学弟，不是那个学弟。”

　　任由王宁摆布的苏小暖看起来不仅呆愣，还平添了几分呆萌，再加上刚给辩论社赢得一个漂亮的开门红，车上几人心情都很放松，看到王宁和苏小暖的互动，不禁都捧腹大笑起来。

　　“学姐，你今天表现得很棒，真的，你应该来做结辩。”程诺不吝赞美之词。

　　王宁替她回答，“明年她就参加高考了，还能参加几场比赛，你们才是宿中辩论社的未来。”

　　苏小暖嘴角含笑地低下头，王宁无心的话击中她的心事。花开到最盛就是花谢的开始，欢乐到最高时便是忧伤的开始。

　　所有的事在即将结束的那一刻最不舍。

　　车开到宿中大门外便停住。现在还没放学，那条斜坡还是静悄悄的一片，路面上有几片落叶，电动伸缩门上只有电子显示屏上红色的时间在跳动。

　　秋日带来的是繁芜的结束，也带来肃杀的气息。

　　也许刚刚经历了一场紧张刺激的辩论比赛，苏小暖感到疲倦，还感到一点空虚，像一只绽放完毕的烟花筒。

　　“今天都辛苦了，回去吧。”周志文官方地总结一句，几人回道，“教练也辛苦了。”

　　苏小暖环顾一圈，发现就她一个是文科生，很自觉地往文科楼方向走去。

　　换作以前，怎么也得和林墨远说一声再见的，现在不敢了。也不知道，他对她的恨意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只有不狠她，他才能真正快乐起来。

　　怪不得有一个词叫做秋高气爽。平时一直呆在教室，很少这样仰头看天空。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宿中的秋天也很怡人。

　　“小暖。”有人叫她。

　　那一刻苏小暖的眼泪差点就流出来了。林墨远多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喊过她了？自从她告诉他她喜欢向阳之后。

　　她所拥有的不多，而林墨远是她最不想失去的一个。

　　苏小暖顿住后整理一下心情，转身，笑容很灿烂。

　　“别这么笑，比哭好不了多少。”林墨远直接说道。

　　林墨远很少打击她，说她不好，印象中他从来都是夸她好的。但是这样也行，总比不理她，仇人一般的要好。

　　“向阳……对你好吗？”

　　其实她觉得挺残忍的，只顾着自己幸福，但是有些话她只能实话实说，“嗯，很好。”

　　“很好还会在你快辩论前跟着沈薇亚走？”林墨远说得一点都不客气。

　　苏小暖没有生气，他会关心她，是不是代表着他还舍不得他们的友情？

　　“他给我发信息了，说他爸在工地上摔倒了，所以他才赶着离开的。”苏小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林墨远怔怔地看着她，让人看不出他的情绪，良久后才见他开腔道，“今天你表现得很好，希望你能把你的人生过成一道风景线。”

　　煞那间，苏小暖仿佛又看到曾经那个温暖纯良的林墨远，那个祝愿她能将自己人生过成一道风景线的少年踏着她给他的伤痕又回来了。

　　“阿远……”很多话，她都留在喉咙里讲不出来。

　　女孩双瞳剪水，亮着微微颤颤的光，嘴巴张合，却又欲言又止。

　　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林墨远说道，“你辩论时我给你拍了视频，等晚上回去发给你。”

　　向阳走得很突然，她一点准备都没有，三中作为举办方有全程摄影，但这些影像资料都在三中老师那里，要想看估计很麻烦。所以向阳没有看到她今天的辩论，是她最大的遗憾。

　　没有想到林墨远会帮她拍下来。

　　在这之前，苏小暖都没有好好地看过林墨远，更不敢问他过得好不好。现在她大胆看着林墨远，发现不过十几天，他的脸瘦了一圈，颧骨更高，脸颊凹陷。

　　“谢谢。”

　　除了这句谢谢，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连对不起都是对他的伤害。因为林墨远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她的对不起。

　　林墨远单手抄兜，右手挥了挥，只留给她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周末不用补课，现在是最后一节班会课，18班照旧是闹哄哄的一片。平常都不学习，现在是假期前夕，一个个更是嗨翻了天。

　　苏小暖从后门潜回座位，没惊动任何人，倒是她一落座，陆韩就眯着朦胧的睡眼皱着眉头看她，一束头发顽固地竖着。

　　“我没吵到你。”苏小暖先将自己摘干净。

　　在学校里光明正大地睡觉的人没几个，而睡得不舒服偶尔还会有起床气的人大概估计就陆韩一个。

　　苏小暖暗叹回来得不是时候。

　　“辩论赢了吗？”刚刚睡醒，陆韩的声音沙哑得像一张磨砂纸对折着摩擦。

　　苏小暖以为他会发飙，木然地点点头，然后又看到陆韩趴下睡觉了。

　　能不能再睡着是一回事，但现在她确认陆韩是醒着的，还很关心她有没有输掉辩论，所以苏小暖斗胆问他，“要不要看我比赛的视频？”

　　陆韩抬起头，眼睛已经很清明了，但那撮头发依然保持直挺挺的样子。苏小暖莫名其妙觉得这头发很像他的性格。

　　要不要看，陆韩也不给个话，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又皱起了眉头。你大爷的，我哪儿又惹你了？苏小暖心理活动了一下，没工夫搭理他，熬过这一节课，她要去找向阳。

　　“视频呢，在哪？”陆韩手一摊，问道。

　　苏小暖被他的手吸引住。这是一双什么手？她见过向阳的手，林墨远的手，除了常年握笔留下的一两个老茧外，都是细皮嫩肉的一双手。陆韩最多十七、八岁吧，他的手却像是饱经风霜的人的手。除了粗糙，还有时间挫过的痕迹。

　　回过神来，苏小暖回道，“要晚上才有，我朋友帮我拍的，晚上他会传给我。你发一个邮箱给我，我发给你。”

　　“我没有邮箱，我家只有信箱。”

　　挺强词夺理的一句话，苏小暖竟被驳得无言以对。

　　“那你QQ有吧，你加我QQ。”

　　这次陆韩没有再反对，乖乖地报了一串数字。苏小暖打开QQ，输入数字，搜索，然后跳出一个名字，“装睡的鹿先生！”

　　装个毛！

　　苏小暖在心里简单粗暴地点评了一下同桌这个挺文艺也挺非主流的QQ名。

　　陆韩毫不介意他的QQ名有多假，加了好友就接着睡觉去了。苏小暖坐着也没多少心思写作业，刚完成她人生的第一场辩论，意犹未尽。

　　“辩论赛结束了，我在学校。叔叔还好吗？放学后我想去找你。”一条信息删删改改后被发送出去。

　　发完信息，苏小暖也学着陆韩的姿势，倒在桌上休息，一摆头目光触及到卫生角的那束蓝色妖姬。

　　因为不知道是谁送的，苏小暖对那束花还有一点怜惜，挺漂亮的花，扔了可惜。现在知道了，苏小暖的心境也发生180度的大转变，一下课就给扔掉。

　　一直到临下课前才收到向阳的回复，关于辩论只字不提，“到学校外面的公交站坐163路，坐7站，市二院下车。到了打我电话。”

　　最后还加了一个叮嘱，“小心一点。”

　　她不知道向阳要她小心什么，小心坏人，还是小心马路上车来车往？不管是什么，她都这么大了，从宿中到市二院不过7站的路，再怎么样也不会有什么危险。但他的叮嘱让苏小暖感觉到他温柔的体贴。

　　向阳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沈薇亚从病房里退出来后抿起嘴往他那边走去。轻轻地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两腿并拢，双手撑在腿两侧的椅子上。

　　“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先回去吧。”

　　虽然天天照面，哪怕没有见到，一想起他们只有一墙之隔，沈薇亚就觉得安心，“这里有我妈照顾着，一起回去吧。”

　　向阳停顿须臾就说道，“小暖说要过来看我爸，我在这里等等她。”

　　沈薇亚低下头去看地砖。这里是老的市二院，在东边又建了一座新的二院，她去过。

　　高一的时候，有天晚上她吃鲫鱼豆腐汤时不小心被鱼刺卡住喉咙，那时向俊华还没回来，向阳时不时在她们家吃饭。

　　刚好那天晚上陈露在店里没回家，她痛得眼泪都出来了，是向阳直接带着她去的新的市二院看医生。

　　取完鱼刺后，向阳还嘲笑她，一条五块五的鲫鱼，夹个鱼刺连着挂号费一共花了五十五，你晚上等于吃了一条六十多块钱的鲫鱼，史上最贵。

　　她的眼圈还是发红的，却要被他无情地嘲笑，但她心里还是暖的。回去后向阳用剩下的鲫鱼汤给她下了一碗面条，再也没让她吃鲫鱼了。

　　那时没有苏小暖，而他也没有跟她泾渭分明，她在他心里占有足够重的分量。他的关心从不显山漏水，但总是细致入微。

　　那时他们都很好。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他要她自己一个回家，而他在这里等另一个女生。

　　地砖是老式的花砖，星星点点的花纹，里面嵌着花花绿绿的颜色，看久了头昏眼花。

　　“苏小暖来做什么？现在向叔需要的是清静，要多休息，她来了只会打扰向叔。”沈薇亚的话语里是尖锐的不满。

　　向阳没有与她争辩，只是静静说道，“是我叫她来的，她辩论时我临时退了场，虽然事出有因，但总归要给她一个交代。”

　　“你先回去吧，娜娜一个人在家。”见她没反应，向阳又催了一遍。

　　沈薇亚闷不吭声，在向阳看不到的地方，手指掐在椅子边缘掐得很紧。现在他心里有向俊华，有苏小暖，连娜娜的份儿也有，怎么到她这儿就变得这样冷漠？

　　突然想起上周星期天他竟然让苏小暖留宿家里的事，苏小暖躺在他床上跟她耀武扬威的样子，她看几次就想撕几次。

　　苏小暖还说，老房子隔音不好，让她不要听壁角。

　　贱人！

　　“好，我这就走。”不需要他一直催，她会走。

　　沈薇亚站起来就走，连进去跟陈露打声招呼都没有。

　　医院的年头够老，连电梯都慢得要死，到了一楼都停半天了还没开门，可是等门开了沈薇亚又觉得这门不要开得好。

　　门外站着苏小暖，看起来神色焦灼。

　　挺能装。自己亲爹亲妈倒在医院可能都不会这么着急吧，这是有够贱的。

　　看到沈薇亚，苏小暖也很意外，但很快意识到她没有找错地方。住院部有几栋建筑物，她还担心她走错楼栋了。

　　站着门外，她等着沈薇亚出来。不想和她有任何接触，更不想和她起争执，她是能避着就避着。

　　奈何她有意和解，对方却逮住人就不放，“做人要给自己保留一点颜面，得懂得自尊自爱。向叔下午刚出的事，你现在就追到医院里来献殷勤，会不会太假了？热脸贴冷屁股也该有个度！”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说得一点都没错。

　　苏小暖对着人笑，“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这张热脸有没有贴冷屁股，你可以去问问向阳，别在这里跟我乱叫。”

　　说完，苏小暖在电梯门快要关闭前一脚踏进电梯间，按下六楼的按键，没有再去看沈薇亚一眼。在电梯门关闭后，余光看到沈薇亚还站着没动。

　　生活如果过于斤斤计较，计较每一个对她不好的人和事，那她的生活就没法过。她得想着其它重要的事，想着上面等着她的那个人。

　　市二院没什么人，生了病，有钱人都跑到省立、附属这样的大医院去，没钱的人估计都在家熬着。出了电梯间，按照指示的标志，苏小暖找到了神经内科。还没走几步便看到长长的走廊上，坐着一个人。弓着身，双腿敞开，双肘撑在膝盖上，不知道在思忖着什么。

　　向阳也听到了声音，随即向她看来。光线并不充足，苏小暖蓦然停住脚步，依然看不清他的神情。

　　“过来。”向阳朝她伸出右手，低醇的男嗓在空泛的走廊间显得尤为深沉，像一杯冷却的浓茶，却能勾引着她的神识，让她不由自主地向他走去。

　　“叔叔怎么样了？”

　　“没事了。”向阳的手还举着，手心向上。

　　苏小暖拗不过他，只好把手放入他的手心，坐在了他身旁。

　　“有没有生气，嗯？”

　　她的手被他握着放在他的大腿上，对面的房门虚掩着，露出一条缝，她忍不住想往门缝里瞧是什么情况，全然没听清向阳问她的话。

　　手被重重捏了一把才认真听向阳，“生什么气？”

　　“没听你说完辩论就先走了，生我的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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