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深夜，外面果然下起雨。

        许栀躺在床上，听着水滴撞击玻璃的清脆声，眼前却循环播放刚才那一幕。

        男人，洗手间，地板，内衣。啊！

        快来个人把她打昏！

        这个事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她在床上烙起了大饼，滚得被窝燥热，她更心烦，索性坐起来。

        下雨的话…衣服不干，她也不能穿这身回去，主要是内衣裤还没干…啊！人为什么要穿内衣，到底是谁规定的！

        她拍拍脸，呵斥自己。

        “说好了忘掉，不许再想！”

        雨声渐大，陈让临走时还嘱咐她晚上有雨，不要开窗，更不要把衣服挂在窗边，她起身，摸了把依然湿透的衣裤，惆怅地叹了口气。

        此时需要紧急转移注意力，她拿起床头的手机，按亮。

        小妖大概是在企鹅上联系不到她，所以又在微信里留了言。

        【小妖】：你去蹲了吗？我听说虞山下雨了，你在哪？

        许栀侧头看了眼窗外，雨点依旧细密捶打玻璃，没有减小的趋势。

        【许同学】：找了个住的地方，雨停就走。

        【小妖】：我在网上搜了一圈，那边住宿环境很差唉，我那两个大粉姐妹找了一圈都没找着，你那条件咋样，有多余的地方吗？

        许栀咬着下唇，她可不敢说就在剧组的宾馆里，斟酌着打字。

        【许同学】：没有，我现在急疯了想回市区「大哭」。

        【小妖】：啊抱歉，我的锅，别急，我想想办法。

        许栀心情急躁，急需离开这里清醒一下，她坐不住，走去窗边向楼下看。

        就算下着大雨，保安依旧坚守，黄色的警戒线外，一个人都没有。

        她好想走。

        过了一会儿，手机在床头震动，她以为是小妖，飞速跑过去点开。

        【陈让】：早上想吃什么早餐？我收工时买回去。

        什么早餐不早餐的，许栀压根没想，现在看他的名字都心脏咯噔咯噔，更别提共处一室了。

        【许同学】：谢谢，我不吃，可能一会儿就走。

        【陈让】：有急事？

        【许同学】：是，很急！

        过了几分钟，他才回复。

        【陈让】：我找了车，大概五分钟会停在楼下。

        许栀瞪大眼睛，这是…不，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最完美是应该悄悄消失在这里，而不是他忙前顾后帮她找车，跟她道别这种离开。

        她指尖在键盘上盘旋，打了几个字又删除，反复数次后她才发现大脑其实一片空白。

        尴尬不可怕，事后回想才可怕。

        好焦虑。

        【许同学】：没关系的，不用麻烦。

        【陈让】：下楼。

        许栀瞠目，这是…她迷茫的在地上转了两圈，有些懵神地把湿衣服卷进包里，电子设备放在防水隔层，临出门时去洗手间照了下镜子。

        一身可爱浅绿睡衣，脸上带着些惊慌，她探身，胡乱抓了下刘海，深呼吸几次，才小跑着出去。

        宾馆年久失修，走廊也是老式的细窄通长，她有点转向，跑到最末尾也没看到电梯，只能摸索着斑驳的墙壁走楼梯。

        一路跌跌撞撞，她也扪心自问，就为了那点小事仓皇出逃，这值得吗？

        直到眼前终于现出大片亮光，她迅速给出答案：值得！

        走到门厅，身体忽然被清冷的潮湿气味笼罩，她喘着粗气，攥紧包袋，犹疑着推开大门。

        刚巧，一盏刺眼的车灯远远找过来，她挡着眼睛，直到车停在门口才看清。

        黑色，通长，商务车。

        明星专用。

        保安在远处的值班室，操着一口奇怪口音吼她：“你是干啥的？”

        许栀隔着雨幕冲他喊：“我…我等车。”

        保安拎着手电筒，胡乱地往她脸上晃了几下。

        此时，刚停下的车发出刺耳的喇叭声，随即，车门自动打开，周是俊一张臭脸探出来，冲许栀喊：“是你要搭车吧？在那磨蹭什么呢。”

        许栀一惊，隔着雨看不清来人，赶紧快跑两步，生怕车等急。

        “对不起对不起。”

        她小心地抖落发丝的雨水，把湿透的包放在靠近车门的那一侧，才拘谨地坐下。

        车里开着灯，空气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很好闻，也很熟悉，但具体在哪闻过已经想不起来。

        前排的周是俊黑着脸指挥司机出发，然后才转头打量。

        他倒要看看，是谁逼得陈让这块臭石头主动开口。

        这种好事很难碰，所有能套住陈让的人情关系，他都会狠狠抓住。

        啧…这女的，怎么穿个睡衣就出来了，好丑。

        脸还有点眼熟，就是忘记在哪看到过了。

        相反，许栀一眼就认出周是俊，心瞬间咣当沉下去，那天指着她鼻子让她删照片的记忆纷至沓来，和那种痛苦记忆相比，陈让不小心看到她内衣瞬间变得不值一提。

        她艰难地握着车门把手，语气踌躇。

        “我现在下去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

        声音是从前座发出来的，男人身上披着黑色斗篷，头发因为被雨淋湿有点打卷，许栀只看了一眼后脑勺就认出他。

        是陈凌。

        她忽然想哭，简直是从兔子窝蹦进狼窝，还是她火急火燎主动蹦的。

        所以，单方面脱粉之后，再次遇见喜欢了三年的人应该摆什么表情，这对她来说，属于盲区中的盲区。

        心乱如麻，索性垂头装死。

        细密的雨点打的车窗嗒嗒响，周是俊累了一天，又被雨淋了三次，早就疲惫不堪，懒得调动脑细胞想这女的是谁。

        反正陈让主动找他帮忙，那语气，呵，他真可真是苦尽甘来。

        这一年多他都跟三孙子似的，各处托关系想办法求他回来，明招暗招都使了，他都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眼下，陈让开始主动示好，林达内也罕见地不翻他白眼，这是好现象，如果他的卑躬屈膝能把这两位打包到工作室名下，那陈凌再冲一线必定指日可待。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亲切地问后座垂着头的女孩。

        “你去哪，我直接给你送到。”

        许栀浑浑噩噩，感觉时间是按秒过的，只想快点下车。听他这么问，赶紧绞尽脑汁地想最近的地名，没想到另一个声音先她一步回答。

        “金色年华酒店。”

        周是俊一脸惊慌，“嘶，你别把咱们住址泄露了啊！”

        陈凌轻笑，在座位伸了个懒腰，转头看她，今天是雨戏，脸上没有化妆，所以脸色带着些脆弱的苍白。

        他目光落在许栀的脸上，见她迅速避开视线，忽然感兴趣，罕见地勾起唇角。

        “能从这么刁钻的角度接近我，真的很不一般。”

        十分钟后，金色年华电梯里。

        周是俊怀疑地盯着她，半天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是谁，连带着想起不太美好的记忆，直接火起，阴阳怪气地讽刺：“怎么就阴魂不散呢？”

        许栀缩在电梯一角，低头看鞋尖，假装没听到。

        今天她受到的暴击已经到极限，所以，身体开启保护机制，关上耳朵闭上嘴，准备厚着脸皮硬挺过去。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她静等两个男人出去她才挪动。

        走廊寂静华丽，和剧组的简陋宾馆比简直是天堂，她踩着柔软的地毯，手刚握住门把，余光就看到隔壁停住的颀长人影。

        他身材清瘦，像一块活体人形立牌，更像一具行走的骨架。

        也是没有办法，古偶对身材要求极度严苛，稍微有点脂肪在身上，上镜都能被变成猪头阿三。

        所以他这种薄片身材的，现实看着瘦到可怕，上镜却刚刚好。

        许栀看着眼前精致得像假人的男人，她最美好的三年都在为他摇旗呐喊，希望他站在众山之巅，睥睨天下。

        但只限于网络，在现实世界遇到他，除去第一眼的惊艳，再往后就变得平淡。

        想象和现实相隔甚远，她用仅剩的力气维持体面，微微颔首，小声说：“谢谢让我搭你的车回来。”

        陈凌靠在门边，歪着头看她，似乎对她盯了他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场面话很不满意。

        “你不拍我？”他语调散漫，却忽地张开双臂，做出拥抱的动作，一脸不管不顾，像是喝醉酒。

        “来吧，我随意～”

        许栀吓得嗖地开门逃回房间，背影有些狼狈。

        陈凌还维持着伸展姿势，屋里的周是俊闹心地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剧本，抱怨道：“大明星，你有闲工夫的话能不能把剧本读熟了。”

        他简直要疯掉。

        今晚夜戏加雨戏，本来这种场景收音就不好，特别考验演员台词和基本功，陈凌卡了十几次，情绪进不去角色不说，竟然还给他忘词。

        真是！

        丢脸死了。

        他抓头，拎着剧本去门口把他拽回来，推到单人沙发上。

        “我不睡你也别睡，给我把台词对熟。”

        大明星被困在狭窄的单人沙发里，下一秒，沉重的剧本就扣在他脸上，他呵笑，一动不动，任凭剧本压在脸上。

        许栀靠在门边平静了好久，直到心跳平稳了才慢慢挪回房间。

        把湿透的衣服重新挂上，至于内衣，她单拿个衣挂，仔细地平整展开，挂在洗手间的正中间。

        啊！自由！

        她换下身上穿的睡衣，穿回自己衣服。

        全都弄好后，她才倒回床上，顺手把笔记本打开。

        刚开屏，就看到右下角狂闪，忽略她之前的消息，最新的只有两条。

        【小妖】：啊！搞不到车，你在哪？

        【小妖】：我那两个大粉姐妹找了个贼破的旅店住下了，你要不也对付对付吧，亮天再说。

        她舒服地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一指禅打字。

        【许同学】：不用担心，我已经安全抵达住所，嘿嘿。

        对面依旧维持秒回的良好习惯。

        【小妖】：我去，咋回去的？

        【许同学】：刚好有个认识的朋友，他帮我找了顺风车。

        【小妖】他？

        许栀无语望天，这就是打字的坏处。

        【许同学】：嗯，普通朋友。

        【小妖】：你闻没闻到一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许栀忍笑，把电脑放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趴着姿势。

        【许同学】：发誓。

        【小妖】：呵呵，搞爱情哪有追星有意思，劝你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许同学】：在追，等会儿给你发照片。

        【小妖】：唉嘛～感谢大大亲自上前线。

        许栀翻身去拿手机，从里面倒出任莹莹拍的照片，一股脑打包好发给小妖，随手点开聊天框。

        【许同学】：我还没拍到，这些照片是住我楼上的妹妹拍到的，你挑好的用。

        【小妖】：okk

        许栀伸个懒腰，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没有一丝困意。

        白天也不困啊，那是怎么在陈让房间昏睡过去的？

        她侧身，支起脑袋仔细回忆，她是求陈让别走，他就没走，还说去帮她泡一杯咖啡，然后她就坐在床上等他。

        嗯……记忆就到这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然后，就是睁眼，满屋漆黑，她下意识跑去有光亮的地方找陈让，然后就看到……

        噫！她表情痛苦，蜷起脚趾。

        该死，又想起来了。

        她赶紧转移注意力，目光落到电脑上。

        刚好小妖在发表长篇大论。

        【小妖】：对了，我刚想起来，你那天问我造型师的事，我去问了大粉。

        【小妖】：只能说我凌哥星途不顺，最开始的出道那个造型师，呵呵，仗着自己搞出几个出圈造型就在那坐地起价。

        【小妖】：幸好凌哥懒得理他，现在圈里查无此人，活该。

        许栀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但她觉得，在三年前就嗅到时尚走向大胆做出那种出圈造型的，配得上丰厚的报酬。

        【许同学】：我觉得，能力在那摆着，只会发展得更好。

        或许是出国了，或许成立工作室换了名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

        【小妖】：拉倒，应该是退圈了，现在大概率在县城的影楼里做跟妆。

        许栀忍笑，刚要打出‘不可能’时，小妖发来一张照片。

        她随手点开，却瞳孔紧缩。

        照片的男人穿着白t牛仔裤，眼神清澈明净，脸上带笑，背景似乎是杂乱的后台。

        他随意靠在衣架旁边，手里拿着剪刀打开，代替手指比了个‘v’。

        她震惊得忘记呼吸，小妖的新消息弹出，瞬间覆盖他的脸。

        【小妖】：就他，真晦气，活该一事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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