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魂体
夜色渐渐褪去，一抹鱼肚白悄然浮现于天际。
朵依扶着自己精神欠佳的郎君回到了阁楼，整个卞家正殿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依然凛冽的寒风，吹拂着卞家正殿四周的橡树林。
正殿前方的一处坑地里，依稀能看出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被白色的粉末半掩着。只有一只断了半截的残臂裸露在坑地的边缘，上面早已干涸的血液呈黑色斑迹，无不说明这具尸体生前受到了何等的蹂躏。
坑地所处的广场极大，有两处浑身上下由金色晶石雕琢而成的巨型异兽雕像，屹立在广场的两侧。原本是死物的雕像，其眉眼突然活灵活现起来，片刻功夫，两尊雕像的眼珠子明亮起来，迸发出数百道明黄色的圆形颗粒，在雕像前漂浮着。
原本十分寂静的广场，悄然出现两道人影，各自拿着黑色布袋，蹑手蹑脚地来到那些圆形颗粒面前。
“世慈，这些药丸是我八年前，施法打入这烛龙雕像内。就为了以后万一发生界门大战，我们家族也好在卞家的庇护下，换来一些好处。”
“而这烛龙雕像，也是我数十年前在北域一处龙潭猎杀的两头幼龙，汲取它们的魂魄，再配以晶魄石封印，方才形成。”
李木鱼极为心痛的看着这些药丸，随后侧目，望着自己的儿子。
“只要这些药丸能救老华，你要我练那冥王功，我便练。”另一人连连应道。
得到自己这唯一宝贝儿子的答应，李木鱼二话不说，大手一挥，那些圆形颗粒化为一道道弧光，装入了黑色布袋。
两人待收好所有颗粒，又疾步来到那坑地边，望着那残缺不全的尸体，唏嘘不已。
“世慈，你且看好了！”
只见李木鱼张开了嘴，猛地一吸，那些污乱不堪的断肢残臂倏地抖动起来，齐齐飞舞着向李木鱼口中飞去。
少顷，待坑地里空无一物时，李木鱼才满脸通红的停止吸收。李世慈看着这一切也是傻了眼，顿觉自己的老父了不得。
没有多余的废话，李木鱼右手抓住自己儿子的肩膀，提起真气，陡然化为两道烟雾，消失在广场中。
……
在一片混沌中，一团周身冒着蓝火的半透明魂体，缓缓睁开双眼。
“那孙子人呢？我这又是在哪？”老华瞧见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烟雾，满腹疑惑的喃喃道。
摇了摇头，老华忽然发现自己有点飘，低头向自己身体看去，顿时吓得魂不守舍。
老华整个魂体随着刚才的情绪波动猛然飘忽不定，本来尚还完好的魂体转眼间消散了小半，从脚到腹部的躯干完全消失不见。
“真的魂不守舍了，我这是。。。死了？”老华不由悲叹。
就在这时，一道森然的声音似乎从混沌上空极远处传来。
“敬你还算是一条好汉，没想到这么怕死。”
随着话落，老华四周飘絮的烟雾一阵激烈的震荡，一道巨大无比的虚幻人脸浮现在老华上空。
人脸望着下方极为渺小的魂体，桀桀地笑了起来。
“为了个女人得罪卞家，如今落得这般下场。”
老华闻言，才渐渐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幕幕。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魂体正飞快消散。
那张人脸见状，也不再废话，张开大口，猛地向魂体吹去。
一颗颗明黄色的颗粒被数道青色光幕裹着，接连不断的灌入老华的眉心。并不断化开成絮状的浓稠物质，在老华魂体内流淌起来。
魂体不断地抖动起来，似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哼，真是便宜你了，这两百粒冥皇丹，足够你重塑肉身。”
说罢，那张巨大人脸缓缓消失，只留下还在剧烈挣扎的魂体，在这混沌中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
卞家正殿，前方广场上，此时正密密麻麻聚集着数百人。
卞岳双膝跪立在广场正前方，赤裸着上身，那极为宽厚的后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
“啪”
数道鞭影眨眼间抽打在卞岳的背上，无法想象的刺痛顿时从背后袭来，令他整个身躯颤抖不已。
在卞岳不远处，朵依不忍看自己的郎君受苦，满脸含泪的跪在地上，双手掩面，生怕自己晕倒过去。
而抽打卞岳的，是一位生有八只臂膀，眉心有道竖纹，浑身披着重甲的青年男子。
在青年男子旁边，有一位负手而立的红须老者，此时正面无表情的望着卞岳。
红须老者正是卞岳的父亲，卞家的家主，南界第一人。
“两百鞭，记你大婚之日，蓄意破坏卞家场地。”
“三百鞭，记你大婚之日，便让卞家出了命案。”
“五百鞭，记你不计后果，意气行事，杀害能解你妻蛊毒的药老。”
“七百鞭，记你弄失药老的尸体，让他的同谋带走，就在卞家正殿的门前！”
红须老者雄厚的声音传入卞岳的耳中，卞岳咬牙，目眦欲裂的看着前方那块坑地。
后方观看的人群中，有一老一小两道人影露出不忍的表情。
“好歹是南界年轻一辈第一人，就因为我们，多受了七百鞭的苦。”李世慈传音道。
“我们要是被发现，估计不是鞭刑，而是灭族之灾了。”李木鱼侧目望着自己儿子，内心也是一阵后怕。
两人待数到卞岳迎来第一千鞭的刑罚时，十分默契的从人群中后退，往广场侧边走去。
“父亲，师父在你胃里可安好？”
“估摸着六个时辰，他就能自个儿从我口里蹦。。。”
话还没说完，李木鱼脖颈连同面部瞬间变得滚烫无比，眼眸也是顷刻间流出两行明黄色的液体。
“快，这老小子魂体太弱，马上就要凝为实体蹦出来了。”
李木鱼急忙加快脚步，朝着卞家所在大山的一处出口奔去。只有到了那里，才被允许御空飞行，违抗者，就要被来自卞家布置的七雷天引阵，轰得形神俱灭！
……
卞家大山万里开外的地方，一座由红砖瓦片筑成的庭院突兀的立在一处土丘上，周围是荒山野岭。
庭院里有几只四处寻虫子吃的家禽，还有数只龇牙咧嘴的土狗，正不断地追逐着一条拼命逃窜的草蛇。
这样的景象，只有在下界，那寻常百姓的村落里才会出现。
一声尖锐的呼啸声蓦地从庭院万尺上空出现，且不断放大起来。
“嘭！”
庭院中间由全是石砖铺就而成的地面，转眼间裂开无数道缝隙，卷起的尘土把来不及躲开的家禽埋没。
一道臃肿的身影从尘土中显现出来，并急忙把抓在手里的事物抛开，
“哎呦！”李世慈被他爹仍在一旁的地砖上，给摔得眼冒金星。
李木鱼顾不得其他，左手伸出两指，接连点在颈部，腹部，眉心三个穴位。
只见李木鱼全身上下喷涌出大量热气，前方那只被碎裂的地砖压住动弹不得的土鸡，被袭来的热浪瞬间烫成乌黑的熏肉。
李木鱼的喉咙随之膨胀起来，不过数息，“哗”地一声，吐出一道椭圆物体，横躺在他的身前。
缓过神来的李世慈赶忙爬到他爹的身边，跟着他爹齐齐望着这“不明”物体。
这是全身蜷缩着的老华，只不过此时的他紧闭着双眼，浑身上下都沾满了一层绿色的黏液。隐隐约约可见有数道明黄色的光芒，正沿着老华周身上下不断游走。
“这是金蝉脱壳了？我这师父怎变得如此年轻？”
李世慈不得不讶异，印象中的老华永远都是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咧牙大笑的时候还能看出漏风的牙口。
而如今的老华虽还未醒来，却能依稀看出他已成了一副三十出头的青年模样。
“如果他能吸收尽全部药力，倒也勉强算是金蝉脱壳。”李木鱼摇头道，“他现在只是外表退回了年轻的样子，而一身本就不高的修为却只有曾经十之二三，也就比下界的凡人强上那么一点。”
李世慈再也不复之前的玩笑模样，满脸复杂的望着自己只拜了半年的师父。
“他如今已成卞家死敌，虽然模样大变，可凭卞家的本事，不出数日就能把他寻出来，”李世慈联想到这可怕的后果，不由闭上了双眼，“父亲，我们是否可以。。。”
“万万不可！”李木鱼急忙打断，“我们能救他出来已是冒了万分风险，如今只待他醒来，就得立刻送他离开，离得越远越好！”
就在两人说话的功夫，地上躺着的老华微微耸动起来，口鼻之处流出数道鲜血。
“咳咳，”老华猛地咳嗽起来，蜷缩着的四肢缓缓直立，只有双眼还在紧闭。
两人连忙蹲下，朝着老华的脸庞看去。
少顷，许是终于有了些气力，老华嘴巴微张，把嘴里的淤血吐出后，轻声开口：“我老华欠你们一个人情。”
李世慈闻言正欲开口，却发现自己蹲下来的膝盖，被一只满是黏液的手掌搭上。
“小徒弟，如今你算是出师了，我所有的武学，被你这小毛孩三个月学至大成。”
感到鼻子有些酸楚，李世慈连忙紧闭双眼，不让泪水夺眶而出，怕被老华瞧见。
只不过李世慈还没有发觉，老华此时还无法睁眼。
眼见老华肢体越加灵活自如，呼吸也逐渐顺畅起来，李木鱼鼓起腹部，朝着老华全身吹出一阵热风，同时左手掌心射出一道光幕朝着老华打去。
覆盖老华全身的黏液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身有着青色光晕流转的长袍凭空套在老华身上。
“一炷香的时间，你就该起身了，逃得越远越好，卞家在南界以东，你就往西逃。”李木鱼说完，就回到庭院的一处屋子里进行静养去了，刚才催发全身真力飞行，耗费了他不少的气力。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屋子里蓦地飞出一大踏用数股麻绳捆在一起的符纸，“啪”的一声摔在老华身前的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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